公孙节饮了一口烧酒,眼中带着一丝不屑:“少年郎,知道什么是留胡十九载吗?知道什么是不辱使节吗?知道为什么羊不产崽吗?”
噶尔·钦陵赞卓沉吟了一下:“应该说的是汉使苏武公吧?留胡十九载、不辱使节,完全对得上。羊不产崽,这就奇怪了呀。”
噶尔·钦陵赞卓年少,喜欢军阵,对文事形容不深,更何况还是大唐的典故。
能知道苏武牧羊,已经是吐蕃人中一等一的文化人了。
真不是歧视,除了苯教有稳固的传承之外,整个吐蕃,才刚刚脱离了口口相传、结绳记事阶段,像噶尔·钦陵赞卓这般粗通大唐典故的人已经很难得了。
至于身边的人,武力保护肯定没问题,拼智力还是算了吧。
细节上噶尔·钦陵赞卓不太了解,是因其囫囵吞枣的缘故,换成噶尔·赞悉若多布,一定能说得头头是道。
不了解没关系,噶尔·钦陵赞卓有钱,有很多钱,足够让不太自矜身份的姑娘忍着味儿出来接客了。
飞云姑娘在青云楼的排名不上不下,日子能过得下去,却不太宽裕,偏偏又看中了拂菻(东罗马拜占庭帝国)来的一双镶钻羔羊皮鞋,只能捏着鼻子来陪吐蕃人了。
唉,为了心爱的鞋子,这一口酒,哪怕味如醋,也得含泪喝了。
谁让那亮晶晶的东西,看了就没法拒绝呢?
百缗的天价,真是黑了心肝的奸商!
哪晓得,飞云姑娘入座,噶尔·钦陵赞卓并未要她陪酒,却开口问道:“姑娘知不知道,苏武牧羊,为何羊不产崽?”
飞云姑娘蓦然站起,面色阴沉:“这位客官请自重,小女子卖身不卖艺!”
飞云姑娘奋袂而去,厅堂里响起一片爆笑声。
“想不到,这番邦少年也是妙人,当众问姑娘羊为何不产崽。”
噶尔·钦陵赞卓面红耳赤,好不容易才明白众人的言中之意。
冏!
这一般是老蛇皮调戏小娘子的话,难怪飞云姑娘翻脸了。
揉了一把脸面,噶尔·钦陵赞卓朗声道:“若有贤者为我解说,今天青云楼在座各位的酒菜,我请了。”
钞能力一出,谁与争锋?
一名挟着豆子下酒的游侠儿哈了一声:“小二,上烧春精品,上二斤牛肉,上古董羹。多谢公孙兄,多谢少年郎,今天就愧受了啊!”
“问题,其实很简单,全部是公羊,没一头母的,哪来的崽啊!”
噶尔·钦陵赞卓脸黑成了炭。
少年郎并未从这不正经的方向去想,还以为这背后有着更深的含义,鬼晓得竟那么简单!
这无关学识,只是噶尔·钦陵赞卓的阅历不够而已。
你不能指望纯洁的少年郎与老蛇皮一样秒懂。
不管如何,噶尔·钦陵赞卓还是履行了诺言,全场由噶尔公子买单。
只是噶尔·钦陵赞卓退场有点早,主要是脸上还有点滚烫。
少年郎本就脸嫩,赭面还未涂抹,终究是没面目多呆。
平康坊对面是务本坊,也是国子监所在地。
为了居住方便,又不想太受拘束,噶尔·钦陵赞卓自己在务本坊内、国子监外赁了一所院落,郁闷之下便欲返回其中。
只是区区一条街道,虽然行人不少,却并不妨碍通行,吐蕃汉子沉着脸开道,隔开过往的人,其间自然免不了口角、推搡。
大唐的土,大唐的地,你番邦人横什么呢?
银瓶乍破,三彩落下,碎瓷满地。
“你摊上事了。”面容微黑的中年人大呼。“万年县!本官崇贤馆校书裴宣机,要告番人横行霸道,坏高祖太武皇帝御赐三彩!”
巡行的不良人立刻围了上来,虽不能轻易动粗,却要保证不走脱一人。
噶尔·钦陵赞卓还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当是市井之徒赖钱。
略懂的看客议论起来。
“崇贤馆校书,从九品下的小官。”
“知道什么?是大唐六学二馆之一!”
“不,最关键的是崇贤馆是太子学馆。”
崇贤馆的名称可能在后世不太为人熟知,那是因为上元二年八月二十七日,改崇贤馆为崇文馆。
注云:“避章怀太子讳也”。
“即便如此,一个小小的校书,哪来的御赐之物?”
“兄台,你孤陋寡闻了,长安城内,有来头的人物多了,尽量别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