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县令颔首:“经官窑匠师鉴定,本官确认,此三彩为太武皇帝御赐。吐蕃肇事者拿下,秋后问斩。”
“哦,忘了现在就是秋后,就拉到西市口,斩立决吧。”
“其余吐蕃人,在万年县横行霸道,每人当街十杖。质子身份特殊,本官无权管辖,待本县行牒鸿胪寺,请求上官处置。”
“裴校书,本官还可以让他们赔偿瓶钱,你看?”
裴宣机痛心疾首地拾起一块瓷片:“太武皇帝御赐之物,岂能是阿堵物所玷污?更何况,本官只是求个公道,若是说钱,未免让人小觑了裴家,以为本官是来讹人的。”
裴宣机不要赔钱,立时赢得一片喝彩声。
原本有人心存疑虑,觉得这像一个局,可哪有设局不要钱财的?
于是,再无人认为此桉有问题。
噶尔·钦陵赞卓缓缓闭上了眼睛。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平康坊与务本坊一街之隔,偏偏就遇上这大事!
长安城人口此时还不是巅峰时期,却也数十万人口,遇到这破事的可能性,本就无限小,为何偏偏撞上了呢?
瓷瓶证明是武德七年官窑,这就足够自己倒霉了。
对方敢有恃无恐地让万年县入宫查勘赏赐记录,说明一定是有这个记录的。
裴宣机不索要赔偿,才是最要命的一招,别说是万年县,就是大理寺、宰辅、皇帝,都不能再为噶尔·钦陵赞卓说情了。
什么仇什么怨,要出这样的绝招?
至于说被判斩立决的护卫,哦,就当是为吐蕃的大业牺牲了,愿他的灵魂能回归逻些城。
能够以一个护卫的性命,化解一场劫难,噶尔·钦陵赞卓觉得很值。
这一难,噶尔·钦陵赞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街头转角,着软脚幞头、圆领小袍的李世民,平静地看完这一幕,心思百转。
这种旁门左道,偶尔一用尚可,用多了,招灾。
就是不知道出身低微的张亮,能不能领悟适可而止的道理。
悟了,或许张亮能寿终正寝;
不悟,前头就是刀光剑影。
话说,张亮的后妻,真是恬不知耻啊!
……
鸿胪寺内,柴令武含笑翻阅着万年县送上的文牒。
人才,都特娘的是人才!
若不是早知道内情,说不定柴令武真就相信了。
细细剖析,公孙节这一局,下的本钱不小,武德七年的官窑,说不上绝响,更谈不上古董,价值却也不菲。
更妙的是,当年外祖李渊还确实赐过三彩给裴矩。
环环相扣,逻辑自洽,除了三彩本身是李代桃僵,几乎没有破绽。
鸡鸣狗盗,张亮和他的义子才是专业的,毕竟人家是从社会最底层杀上来的,武力与谋略偏偏先天不足,不以旁门左道弥补才怪。
这个还真不是胡说,不信看看,基本没有张亮正经厮杀的记录,更不要说谋略了。
能从最底层混到大唐最顶级的外姓臣子顶端,张亮要是真废,早被人压制死了。
三教九流的义子收多了,益处是不少,弊端也同样很多。
对于张亮来说,这无所谓,连戴上草色幞头都不在意了,还在乎这点弊端么?
估计这会儿噶尔·钦陵赞卓已经回过神来了,但没用,阅历不深、没遭受过社会毒打的他,在这里就是个小学生,面对公孙节的陷阱,连往哪里使劲都不知道。
真·吊打小盆友。
柴令武提笔批复:“以噶尔·钦陵赞卓所为,本应逐回吐蕃,念其年幼无知,责于国子监书学习、、三年,以修身养性。学成之日,即返吐蕃。”
国子监六学中,书学是最鸡肋的存在,也是为不学无术的勋贵子弟入仕,留下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不要以为柴令武任博士时是正六品上,就很觉得书学的规格很高。
事实上,那是特例,参照了太学博士的等级,正常的书学博士就是从九品下而已。
至于柴令武带出司徒雷、易迩阚、罗忠戌、欧阳风等十九人,冲破了那道槛,成为正式官员,那是特例,大唐开国二十多年了才出这么一回。
侯德夫蒙荫就能成为九品官员,不能算在里头。
噶尔·钦陵赞卓接到柴令武的批复,欲哭无泪。
书学三年,噶尔·钦陵赞卓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