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莱修的嘴角总是高深莫测的弧度,显出十二分的邪佞轻慢,今天却面无表情,只是寡淡地坐在断墙上:到这边来。
格欧费茵见识过大风大浪,知道眼下不是问询的好机会,便踩着砖块爬上墙坐到他左手边。刺目的阳光塞得贺洗尘的眉头不太_安稳地皱着,她把黑伞递过去,轻声说道:给赫尔挡光。
不知死活的人类。
伞面很大,恰好把三个人笼罩在里面。它把世界分割成两半,不远处的教堂里尘土飞扬,宛若喧嚣闹市,而伞下的日子却恬淡隐逸。
贺洗尘的右手从阴影垂到光明中,指尖仿佛停了几只萤火虫。莱修撑着黑伞,似乎有些沮丧,仔细一看,却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格欧费茵把水果篮子放在腿上,用手帕把果皮擦拭干净。
怎么没看见神父?
死了。
她的手顿了一下,不禁叹了口气。
***
玫瑰金锁链上刻印着独特的咒文,除非是安德烈那个等级的人物,才能徒手拆除。拉法叶显然无能为力,挥动长剑砍了好几次,却只留下浅浅的印子。不得已,贺洗尘和莱修只能跟着骑士团去王城寻找专门的神官祛除咒文。
来自教廷总部的通讯文书下达了返程的命令,骑士团提前终止巡查进程,但巡查日志、工作报告,还有关于安德烈的紧急报告,还是要按格式写好呈交上去,差点没把诸如奥斯卡之类的单细胞忙哭。
修女,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教堂前的小河被大火蒸腾得几近干涸,只剩下河床上浅浅一层水。贺洗尘把梨核丢进草丛里,摊开手掌小心地鞠起一捧清水。
格欧费茵坐在河堤上,视线比贺洗尘和莱修稍高些。她提溜着空荡荡的水果篮子眺望小镇橘红色的屋顶,略有些怅惘说道:我辗转习惯了,不用担心我。
骑士团在不远处勘察福波斯生前的痕迹,偷懒的西蒙和玛茜遭到所有人的声讨,传到寂静的河堤上,有种不真切的吵闹。
修女,你会写诗么?贺洗尘忽然仰头问道。
莱修靠着土坡,闻言睁开眼睛撇了他一眼。
吟游诗人哪能没有绮丽浪漫的乐章?贺洗尘把未知的旅途说成一朵花,若格欧费茵喜欢写神之赞歌,我便歌颂英灵,赞美神明。要是志异怪谈,咱们就找热闹的小酒馆,只留一盏灯,慢慢把故事说给旅人听。
在下胸无点墨,五音不全,勉强通些音律。贺洗尘似乎有些羞赧,要和我这个没用的吟游诗人走么,修女?
哪有人这样说话的?
莱修撇过头,望着枯萎的野草,没有看格欧费茵动容的神色。
他没病死之前只有一个朋友,那是花匠的女儿,十六七岁,隔着窗户,经常对他笑。后来花匠搬家,小姑娘在窗台上留下一枝蒲公英。再后来,他就死了,在外面漂泊一百多年,莫名其妙又回到最初的身躯。
莱修不再恐慌、怯懦,那些胆敢冒犯、怜悯他的可怜虫,难不成以为他需要软弱无力的救赎?「救赎」这个词语也挺让他犯恶心的。如果真的抱有救赎之心,那么被百鬼啃噬心脏,也不要惨叫出声。
但贺洗尘伸出来的手坦坦荡荡,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趾高气扬。他只是在邀请孤单的修女一起踏上漫长的旅途,平等而纯粹。
你把这些话倾诉给贵族大小姐听,她们恐怕会不顾一切和你私奔。始终孑然一身的格欧费茵搭上他的手,笑道,我不是英雄的专属诗人,小偷,乞丐,妓_女,她们也存在我的篇章中。
贺洗尘轻轻拥抱她,温暖的胸膛缓慢起伏:那到时我们去东方的厄齐齐斯大森林,或许你的诗歌中会出现精灵的影子。我负责弹竖琴,唱歌交给娜塔莎那三个小姑娘,连管家先生我都找好了。
哈哈,听起来很像少年人的冒险。
就是少年人的冒险。贺洗尘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他倏地揪住莱修的领带,把人揪到跟前,喏,这就是咱的管家先生。
还没回过神来的莱修傻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睛,猛地甩开他的手:你说什么疯话!?
噫耶,难道你想吃白食?在下不养闲人。贺洗尘故作不悦地皱起眉。
莱修气急,红色的怒火从眼底绵延向眼尾。但这种情况相当于贺洗尘直接拿枪抵住他的太阳穴,不答应就一枪爆头。简直蛮横!卑鄙!无耻!
去镇上的狮子旅馆找格兰特,我们在王城外会合。贺洗尘没有理会他激烈的内心斗争,把格欧费茵从河堤上抱下来,在口袋里摸出三颗金色的蜂蜜琥珀珍珠,塞到她手中,买辆马车,慢慢过去,不着急。
你哪来的钱?莱修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挑刺地质问道。
贺洗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福波斯神父的宝箱里顺手摸的。
嗯,是小偷的诗歌。格欧费茵在心中说道。
***
骑士团与当地的勋爵交接好事务后,没有停留太长时间,晌午便启程。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平原上蜿蜒出一条白线,最后头是一辆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