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洗尘拽着他的胳膊躲到掀翻的桌子后面,深深呼吸了两下,突然闭上眼睛:给我一分钟的时间。
风是太难捕捉的东西。要把它驯服成绕指柔,又要它充满攻击性,在这个混乱的空间中,更要求精准的控制力,全神贯注都未必做得到。
贺洗尘能。
骑士团和吸血鬼的混战从来都是你死我活,偶尔有漏网之鱼想要捏软柿子,还没碰到贺洗尘的衣角就被粗暴地割开喉咙。莱修没趁乱给贺洗尘来一刀都算良心未泯,不过为了干掉尤金,他不介意再多一点点良心。
纯银匕首的把柄是细腻的杉木,血槽上积满冰冷的血液。金锁链限制了他的攻击范围,但只要是匕首能刺到的距离,就没人能突破他的守备。莱修的身体素质和花街的卖花女差不多,但论杀人技巧,绝对炉火纯青。
杂鱼由他们解决,拉法叶和奥斯卡联手袭向尤金,两口长剑在狭窄的旅馆中束手束脚,发挥不出原有的威力,只能勉强挡住他的脚步。
状况不容乐观。尤金的动作完全眼睛的影响,一招一式如雷霆万钧。稍不留神,冷青色的火焰便会爬上他们的武器,如附骨之疽,从里到外地腐蚀剑身的材质。
锵!!
两人架住尤金的攻势,长剑霎时间崩出蜘蛛网一般的裂痕。冷火浸入其中,宛若冰封的海面裂出蓝色的光。
奥斯卡哭丧着脸,他的肩膀开了个洞,比起这个,他更心疼陪伴了他十几年的佩剑。拉法叶的左手桡骨骨折,耳朵下一寸到胸膛处被划了一道狰狞的刀伤。
尤金笛卡尔 ,伊福区领主,别号「疯子」。打法激进,以伤换伤,不在乎伤亡,只追求胜负。
赫尔西城和莱修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一着不慎恐怕满盘皆输。
拉法叶松开手,重新握住剑柄。力度不能小,否则拿不住剑;也不能太用力,否则僵硬呆滞。这是奥菲利亚教他剑术时上的第一节课。
头顶的灯泡忽然一颗颗炸裂,仿佛被无形的利箭洞穿。四面八方的风替他开出一条血路,沉重的剑似乎重新轻盈锋利起来。拉法叶透过斑驳的剑身看见身后的贺洗尘笑容张扬,额前的黑发被风鼓起来,飘在半空。
酒柜上的龙舌兰酒瓶承受不住强大的风压,瓶底猛地裂出缝隙,醇香的酒液流下柜台,啪嗒啪嗒地淌满地板。
长剑上附着了致密的风涡,与尤金的火炎相持不下。拉法叶额头上的汗珠流过脖颈,伤口跟洒了盐水似的疼起来。他没在意,剑身崩碎的瞬间,整个人被爆发的热流掀翻,把酒柜的玻璃门撞裂。
尤金也不好受。本就没完全恢复的眼睛溢出血丝,大大小小的剑伤止不住流血,把黑色的风衣浸透。有什么金色的光晃了一下他的眼睛,他踩着遍地尸骸,直接走了过去。
为什么到这里来?为什么要拼命?为什么如此愚蠢?
只有尤金自己知道原因。
莱修少爷,该回家了。
骑士团自顾不暇,有心赶过去救场,却被杂鱼们缠住手脚。莱修冷笑不止,手中的匕首倏地刺向他的心脏。与此同时,风箭裹挟着玻璃碎片疾驰而来。
我不会再让你得手。尤金薄唇微提,那双沁血的眼珠准确无误地盯着贺洗尘,风箭瞬间消融在冷火中。他轻而易举挡住莱修的攻击,折断他的手腕,没有丝毫怜悯地用纯银匕首还治其身。
对付不听话的少爷,不能太过仁慈。
颈间的金锁链随着莱修的败退拉扯住意欲进攻的贺洗尘,他无奈咬紧牙关,伸手接住一头冷汗的莱修,猛地旋身,漂亮的银色弧度划过尤金的手臂。
管家先生,你给我撑住啊。贺洗尘凝目望着漠然的尤金。
死不了!莱修忍痛拔出肩头的匕首,伤口已经被烫成黑色的烧伤。但比起眼下的危机,他更想咬死弄这条破链子的安德烈。
尤金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两只手掐住他们的脖子掼在地上。尖锐的碎玻璃扎进后背,痛得贺洗尘瞬间白了脸色。他抬起膝盖,砸向尤金的腰侧,聚起的风却没能掀翻他的衣角。
你他妈的欺负未成年算什么本事?!西蒙怒骂,手起刀落砍翻了挡路的杂鱼,然而吸血鬼还在源源不断地冲过来。
拉法叶的脑袋被开了个口子,鲜血直流,漫过俊美的脸庞。他扶着柜台勉力站稳,随手抄起酒瓶,却被重影的障碍物绊倒。
艹!
突然人影闪过,奥斯卡拖着伤痕累累的长剑疾驰而去,凌厉的攻势虽被挡住,却为贺洗尘争取到一瞬间的漏洞。他猛然揍翻尤金,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捅进他的心脏。
真可惜。
吸血鬼没那么容易死。尤金看不清贺洗尘的脸,隐约瞥见他脖颈上闪光的玫瑰金,燃烧的冷青色火焰爬上锁链。他又一次把贺洗尘压在身下,堪称恩赐般缓缓勒住他的脖子。
那天我以为你是来救我的,还想请你吃坚果饼干。贺洗尘忽然叹道。
尤金一顿,蓝灰色的眼珠子流露出深深的不解。
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