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江宁晴空碧洗,虽是立夏刚过,却已有几分酷热之意。
江宁城南,秦淮河码头一片忙碌景象。
商行的货船、官府的公船、达官贵人家游玩的画舫,大大小小的船只进出码头,升起的风帆犹如枫叶,片片飘浮在碧绿的河面上。
一艘悬挂彩幡的游船从拥挤的码头缓缓驶出,负责码头管理的市舶司官员亲自挥舞令旗调度其余船只让行,而后又恭恭敬敬地朝着游船躬身揖礼,觍笑的嘴脸尽显谄媚之意。
“我等排队出航,等候三个多时辰,那艘船不过刚来,凭何让它先走?”
有客商站在船头,望着那艘彩幡游船驶离码头,愤愤不平地叱骂着。
跑船的船工瞥了他一眼:“东主是第一次到江宁吧?”
那客商道:“以前走陆路也到过几次,走水路押送货物还是头一回。以前家中生意都是老父打理,近来老父卧病在床,只能由在下来。”
船工指着游船笑道:“东主可看见那艘船上悬挂的旗帜?”
客商远眺望去:“看见哩,一个周字,那又如何?”
“如何?”船工嗤笑,“那便是大名鼎鼎的当朝太傅周宗家的旗帜!周太傅不仅是朝廷重臣,更是江宁十三家船行的大东家!在这秦淮河上跑的船,十艘里有七八艘都是周家的。”
客商吓一大跳:“啊?原来那便是富可敌国的周家!难怪市舶司官员如此恭敬!”
船工两手一抱,斜靠着桅杆:“所以啊,进了江宁城,东主还是不要乱说话为好。这可是我唐国西都,天子脚下,鬼知道一句话说出,会不会得罪哪个权贵人家!”
客商擦擦额头冷汗,急忙抱拳道:“在下年少无知,多亏兄台提醒!多谢多谢!”
“嘿嘿~东主客气啦~”船工颇为得意。
他虽然是个跑船的,但常年往返秦淮运河之上,自认为也算见过世面,吓唬吓唬这些州县商贾子弟完全不是问题。
客商远远望去,只见那彩幡游船风帆鼓动,顺着河水往南而去,不禁喃喃道:“不知周太傅会不会在那游船之上....”
船工闭上眼睛,懒洋洋地敷衍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周家的女卷....反正这些衣食无忧的富贵子弟闲着没事干,就喜欢坐船四处游玩,害得这运河码头越来越拥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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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幡游船驶出三四里,没有沿主河道继续往南,而是驶入西南方向的一条岔河。
这里是秦淮河南段的支流,顺河而下,可以到达板桥店、秣陵、丹阳一带。
这里河道稍显狭窄,甚少有游玩的画舫驶入,多的是一些小型的客船、乌篷船、舢板船,往来运送商贩和货物。
河道两侧尽是广袤农田,放眼望去禾苗青青,几株弯弯的垂柳沿河岸生长。
伴随着舒缓动听的琵琶声,游船踏着碧水清波轻快行进,不时有大胆的谷雀落在船头。
琵琶声戛然而止,一名穿青罗裙的女子突然提着裙摆从船舱跑出,娇笑着张开双臂扑向那几只憨态可掬的谷雀。
谷雀受到惊吓,叽叽喳喳地飞走了。
“小姐慢些!”
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婢女赶忙跑上前。
“冬梅你快看,那几只雀儿飞得可快了!”
罗裙女子仰着头,指着那几只往田亩里飞去的谷雀娇憨嬉笑。
和煦的阳光落在她光洁不施粉黛的面颊上,倒映出一层莹莹光辉。
轻纱袖从小臂滑落,露出羊脂玉般细腻的皮肤。
黛眉杏眼,琼鼻樱唇,娇笑时梨涡浅浅,竟然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
婢女冬梅无奈道:“这些不过是捡拾谷粒的野雀,哪里比得上老爷养的那几笼歙州五彩雀。府上好看又名贵的五彩雀整日挂在那,不见小姐多看一眼,今日见了几日田间地头的野雀,倒是把小姐高兴坏了....”
罗裙女子撑着栏杆,享受着清凉河风拂面的感觉,笑吟吟地道:“五彩雀美则美矣,却成日关在笼中,早已失去灵动之气,就如同一件死物,毫无生气可言。
野雀虽然平凡,却能自由飞翔在天地间,无拘无束....”
忽地,罗裙女子踩踏着栏杆,上半身探出船头,张开双臂任凭河风吹拂,努力用生平最大的声音大喊道:“我周宪也想变作一只野雀,自由高飞,看看这广阔天地!”
清丽的嗓音如同欢鸣的黄莺,却把婢女冬梅吓得不轻,赶紧把她拉下。
“小姐赶快下来!你又不会游水,跌下河可怎么得了呀!”
冬梅紧紧抓住周宪的胳膊,生怕她脚下踩空从船头跌落。
难得的放纵让周宪异常兴奋,修长的脖颈、面颊一片红晕,冲着岸边垂柳上几只叽叽喳喳的谷雀招手叫喊:“小鸟小鸟快过来呀~”
一边蹦跳叫喊,一边银铃般咯咯直笑。
冬梅哭笑不得,自家小姐玩得也太疯了。
望着船头下碧波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