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里一片寂静。
王氏犹如一尊一动不动的雕塑,安静坐在太岁椅上,老太太嘴角紧抿,显出一贯的倔强。
夕阳照进来。江婉抬眼一瞧,竟看到王氏的头上多了许多白丝,昏黄的光影间,那个印象里总是光呵呵的老太太竟是如此瘦弱。忽地一怔,想到了她刚才怒发冲冠的样子,刹那间便有些心酸。
许久,一道苍老疲惫的声音响起:“一晃几十年,回想以往,我三令五申,在众人前多次强调过自己不喜什么,这个家里的人无一不捧着宠着我......可后来在面对自己的幼子屡屡犯错,到底是心太软......以至于他长成了这副模样。他最开始说要纳妾时,我犹豫过是否要干涉,当时想了想,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也正常,有他爹在,嘉卓这孩子指定不会混账到哪里,即使好美色,也不会到宠妾灭妻的地步......他原来是一直怪我和他爹给他安排的亲事......”
“我以为自己一生顺遂,临到头,才发觉人生该吃的苦是躲避不过的.......”
王氏抬手抹掉眼角泛的泪,低声自喃:“错了啊......如今到了这半只脚都埋进黄土的年纪,我这心,是又痛又气……”
江瑶连忙走到王氏身旁安慰一向疼爱自己的祖母,江婉也连忙跟在其后。
耳边有孙女的娇嫩安抚声,老太太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径自陷入长久的恍惚。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收起所有的悲伤,一脸平静地望向在她身旁的两个亭亭玉立的孙女。
长房的孩子一向令她感到欣慰。
婉姐儿性子温和,长相也随文氏多些,从前便喜静,可以一整天都呆在屋子里不出门,因性子很闷,自己很少对她予以关注。她这个做祖母的,对她亏欠颇多。
然而欣慰又诧异的是,这个孙女仿佛突然间就开了窍,长成了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为人处事接人待物这方面让人找不到一丝差错。
一番计较下来,王氏心里有了谱。她定定地看着江婉,如今的江婉依然像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不惊艳,却像一支白玉兰,淡雅秀丽。
“婉姐儿,替老身走一趟东府,去告诉芙姐儿一声。”王氏平和地开口,这个向来豁达的老妇人此时眼中满是精明,“咱家小门小户的,向来没有挑出几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去当陪房这种说法,谢家确实是大家,我们一个靠田地收租起家的小门户确实远远比不上它明家有三品大官坐镇,可再怎么小,咱们也不能任它明家揉搓摆布!”
一想到大女儿一家子不日便会抵达,王氏心里的酸楚又是一阵翻涌,她的大女儿远嫁到江东,十几年了都未曾见过面,这几年女婿的仕途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如今赴任途中取道来永州,这才有机会见上一面,这个节骨眼上,偏出了这般糟心事。
她们江家人虽不常外出走动,可亲戚遍布永州,外面指不定都已经议论纷纷。
王氏是又羞愧又心酸。
她拉过江瑶,细细打量,戴着佛串的皱褶的手抚过少女细腻的脸庞,脸上满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怜惜。当长辈的,虽说要一碗水端平,但人心总是难以控制的,偏心在所难免。
江瑶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和少女时期的王氏颇为相似。
江家发生这样的事,王氏心痛的同时,也担心江瑶日后嫁了人吃这样的大亏,不想以后的江瑶像她如今这般,白活了大半辈子,仍然糊涂得不行。
双手扶正江瑶的肩膀,王氏的神色异常严肃,叮嘱道:“瑶姐儿要好好向你姐姐学习,你也快及笄了,道理礼节这些都要懂,你姐姐她做事妥当,跟在她旁边多听多学。好好学,日后出了门子就不会受别人摆布。”
她的这个三孙女很可能会和她的大女儿一样,自己择定夫婿而不是听父母之命。凝芷(王氏的大女儿)远嫁之后只报喜不报忧,若不是她暗中嘱咐了陪嫁嬷嬷,她竟不知道那家人害得凝芷流了产。
她这个当娘的,除了去看望一下她的宝贝女儿,其余的都无能为力。
想起这些,王氏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痛。
“婉姐儿且去安抚安抚芙姐儿,明家这回儿做事不地道,祖母知道她受了委屈,我这儿有先皇静妃打赏的头花——傲霜,去库房拿过来。”后一句是对王傲霜说的。
她又向江婉解释道:“这首饰是我嫁来江家时带来的嫁妆,待会儿你送去给芙姐儿,祖母得给她个体面,安抚安抚她罢,这孩子不容易……婉姐儿再帮祖母转告一句,若明家半个月后不信守诺言迎娶咱家姑娘,老身便是不要这张脸皮子也要豁出去替她辞退这门亲事儿!”
江婉乖巧应是。
王氏对这个懂事的二孙女很满意,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直望向江婉,暗含深意地说:“带去别家的,那些个小厮嬷嬷也就罢了,大丫鬟这些却是得慎重对待,若不是往常使惯的,就别带。”
江婉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斟酌地向她确认道:“祖母……您的意思,是说芙姐姐不必带着二婶替她挑的那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