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将灶上的锅碗瓢盆洗刷干净,同炕头上歪着的老父嘱咐两声,跨起篮子准备给田间劳作的娘和哥哥送饭去。
自从父亲去冬喝醉酒跌断了腰,瘫痪在炕,家里顿时失去了一大劳动力。给父亲看病,几乎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就连预备给哥哥娶媳妇的钱都填进去了。本来口头约定好村东的二花娘见状,转头将闺女聘给了周猎户的儿子,再没有人愿意将姑娘嫁进来。
玉珠过完年也及笄了,来相看的人不少,也有不嫌她家家徒四壁的,只是她不愿意远嫁——父母年纪都大了,哥哥娶不到媳妇儿,自己再走了,爹娘跟前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刚走到村口,玉珠就看见远远驶来的一辆马车。这正是春播的时节,家家户户都在地头里,许是嫁出去的姑娘回来探亲的罢。
玉珠这么想着,一直往前走。走近了,马车停稳,跳下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妇,拉着她就开始抹眼泪。玉珠下了一跳,再细看才发现是自己的姐姐玉镯。
五年前,附近几个村落遭了蝗灾,颗粒无收,爹娘无奈之下只得卖了玉镯,养活剩下的这兄妹俩。玉镯跟着牙婆走的时候哭成了个泪人,那是玉珠对姐姐的最后记忆。
玉镯当年正是水灵的年纪,长得又好,在牙婆手里也算是珍品,待价而沽。后来林府的大小姐林妩出嫁,随嫁的丫鬟不得姑爷的喜欢,便买了她进府伺候房事。姑爷后来就将她收了房,如今是伯爵府世子的通房,勉强算得上是“衣锦还乡”。
她回来倒不是真的回娘家来了,而是有份极好的差事,让她想起了家中的妹妹。
玉珠用布巾子裹着头,看不出来已嫁还是未嫁。只是容色艳丽,小小年纪眉眼之间已经是妩媚风流。玉镯越看越喜欢,就同她攀谈起来。就算嫁了又如何,滕妾不比正妻,又不要她嫁前守贞。
原来林府的二小姐林媚早年与南安侯顾府的三公子订了亲,二小姐年纪尚小,一直未能成婚。顾家人再三催请,林府虽是百年世家,但至林媚祖父这一代已经进不到权力中心了,与正当红的南安侯府自是不敢硬碰硬。
但林媚的年纪确实不大,又是林家三代人的掌中宝,生怕她年纪小小就因生育命丧黄泉。恰好林妩回家省亲,便提议随一个滕妾过去,帮林媚分担房事、养育子嗣。
林家虽无往日荣光,但也没落到将林媚的堂姊妹随嫁的地步,这个滕妾自然还是要找外人的好。有了林妩在前,林媚身边的丫鬟都是花容月貌、各显风流的,只是年纪都与林媚相仿,当时只想到可与林媚作伴,哪知顾家催嫁如此之急,一时之间竟挑不出合适的人来。
玉镯当时服侍着林妩,记在心里,便趁左右无人,与林妩提了自家的妹妹,家世清白又知根知底,再好不过的滕妾人选。
林妩初到庆阳伯陆府时,多有赖于玉镯相助,方站稳脚跟,对她自是信服,开足了优渥的条件,让玉镯亲自走一趟,务必将玉珠带回林府。
听到这里,玉珠蹙起了眉:“我若走了,爹娘哥哥谁来照顾?”
玉镯见她并无反对之意,连声劝道:“傻妮子,爹娘得了你的卖身银,要给柱哥儿娶什么媳妇儿娶不到?纵是娶三个媳妇也够了。你只想着能照顾家里,可想到自己终身落去何处?”
玉镯在大宅门内待久了,说话也文邹邹起来。见玉珠低头不语,就要再劝。
玉柱扛着铁锹从田里过来,热得满身是汗,隔老远冲玉珠喊:“珠儿!干什么呢?娘饿得都走不动道儿了,你和谁扯闲篇儿呢?”
待走近了,玉柱也认出了玉镯,姐弟俩寒暄一番,玉镯说明了来意。玉柱默不作声,抬头看了玉珠一眼。
玉镯心里咯噔一下,别是爹娘作了那糊涂打算……
玉柱确实有些犹豫,开春二花嫁了人后,自己着实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娘告诉他,若秋收的时候还说不上媳妇,就不叫玉珠往外嫁,给他做媳妇。从那后,他再看玉珠就不是哥哥看妹妹了,倒是丈夫看妻子,更何况珠儿长开了,是附近村落出了名的美人……
玉珠却想通了,先劝哥哥:“若我走了,你好生娶个媳妇过日子。最重要的是照顾好爹娘。娘肯定和你说了,要咱们兄妹做夫妻,这是没法子的法子,如今姐姐既要买我去,家里有了银子使,你的媳妇和爹的药都有了着落,我很放心。”又问姐姐:“我们庄户人家长大的,怕是贵人嫌弃,若到时候又不要我了,钱还要还回去嘛?”
玉镯忙道:“不用不用,若是那顾家公子没眼光,就叫我们爷养活你,总是少不了一口饭吃的。”
三人说定了,一起去地头找娘,又和娘回家与爹说清了。玉镯放下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一百两是玉珠的卖身钱,从此后与家里再无瓜葛,五十两是玉镯自己给老两口的养老钱,算是谢过养育之恩。银子放下,饭也没吃,领着玉珠就走了。
玉珠想着之前卖姐姐,收了牙婆二十两白银,一家四口省吃俭用度过了两年灾年。如今自己卖上了一百两,也够家中几年的嚼用了,便放下心来,踏踏实实跟着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