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当日就如同郁白夏所言,二人清谈半刻,然后各自归房睡觉。
给折锦准备的睡衣是套全新的西式款,跟床单被子一样,都只有皂香,让他一个不留神,就沉沉睡了去,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
摸着脑袋,想想实在难得,一觉无梦。
顺着光线看过去,发觉窗外已大亮。他走到窗边看了半会儿的风景,然后挪步子下楼去,在大厅他跟昨夜接待的女仆重遇,听她说餐食都已备好,主人早就出门去上值。
早餐端上来,一看又是西式。煎蛋、面包和牛奶。
折锦倒是真信她所说的不懂梨园。
回头想起听来的消息:这位郁副将跟其他官员子女相似,也有过留洋的经历。稍显不同就是,她回国后立刻入军政行,不像其他女子们挂名文政。
此刻,杏袍子的影像又窜进脑子里。哪怕她改行唱戏,他也觉得合适。
饭过更衣,出门见车,这是郁白夏给他备好的。折锦心里窜过一股暖流,登车回芳萃园去。
然后便是整一个月再无见面。
郁白夏那头倒是有信,也有送花,每回都是大捧鲜花,一看就知来自同一家花店。不过样式尽在变,今儿个玫瑰打前锋,明天百合站主场。花里头多夹着小只的信笺,或者,直接派人送来简短一封。
郁白夏的字肯定练过,且练得不错,写得工整又婵娟。只边尾凌厉,收得毫不留情,亦像她这个人。信的内容无外乎讲些新奇事,或者见着什么人,偶尔遇见是两头交友重叠的,就跟折锦多说两嘴。她跟他站不同角度看法不同,常让折锦品出些新的味道。当然他也回信,内容都是俗腔俗调,一些芳萃园和交际圈的事。
倒真像谈恋爱似的。
阿云旁观觉得奇怪,连芳萃园当家李挚也觉得怪。
按照芳萃园的规矩:折锦自己傍金主,得给他芳萃园带好处才行,要不然他就得让人脚踏两条船。这般一个月看下来,金主根本不像是能给芳萃园掏钱,他就不免心急想走老路。
回头塞给折锦一张名片,打开看:轮渡公司老总。
李挚耳语:「这户夫人前月在园子里相中你,十六号约你去红石榴,包了下午场,你自己看着办。晚上回不回都可。」
折锦拧着纸片:「那郁副官…」
李挚挤眉瞪眼:「什么郁副官!你瞧什么时候她往园子里走?就靠她那一千六百个银元,再加上隔三差五没用的花篮,能做什么?能当饭吃不成?」
说完,拧他的腰。
再狠狠地:「你还能火几年?等你这身皮肉瘫下来,还能有谁巴巴地捧着你?不趁着两年多给我赚点钱,对得起我给你砸的银子?」
折锦抿嘴,垂首算是应了。
到十六号,阿云雇了车,把人从芳萃园一路送到红石榴。其间不停偷瞄折锦,仿佛问:要不要去搬救兵?
折锦早看出他的小算盘,心道那人哪算是救兵?她也真是不知行当风气。倘若他是个不温不热的角儿,千百块包一月也就算了。以他今日的名气,这些钱怎能够?李挚指望她花得更多,最好能一掷千金投进那无底洞去。
她兴许就是过嘴瘾,根本没走心。转头想,又哪能指望她走心?他都没有真心…
车停人出,骄阳打在顶。
红石榴平台上早已支起一把把阳伞。这里是观海的最佳场所,往日里非得被挤得里外三层,今天因贵妇的包场,冷清得好像已经打烊。他从旋转楼梯走上去,迎面撞见两个黑袍子的家丁。这是要点检是否有危险,顺从地配合,结了,有女仆再领人向前走,到露台最靠海的一圈停下来,自然见着了今日的金主。
富户的夫人打扮都不尽相同:珍珠耳环项链,玉镯子,贴面髻,一把小扇,血煞的唇。
他又不争气地想起郁白夏,也是同样的唇,妖冶又惑人。
贵妇见人至,扯嘴露笑,让他赶紧入座,接下来,先给吹一通。
「先生真乃梨园行头一位,唱功天下没人比得上。」之类。
「早听闻先生有一幅九天神仙的相貌,当日一见果然如此。」之类。
再之后轮到谈情的阶段:
「我对先生早有倾慕,今日能得先生垂怜,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先生放心,今日既然你我有此缘分,日后我必定助先生更进一步。」
说白了就是:我早觊觎你,今天你让我睡,回头我捧你。
瞧瞧,何必弯弯绕绕。
折锦知晓只要他不讲话,靠眉眼动作,就俨然一幅高岭花的架势。多数来客都吃这套,越不爱搭理舔得越猛。而可笑便是,到了床榻之上,他们又想让他摆出自贱自轻的模样。
一杯咖啡喝完,闲侃也结束。
贵妇已等不及,起身朝外走,折锦坠后一步。一干人等打算直奔某偷情地。刚走出正门,却见两排军装伫立,个个背手冷颜,直吓人一身冷汗。
贵妇见这阵仗,先以为自己家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