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郁白夏请了半日假,领折锦回到公馆,然后俩人来到庭园里,让女仆布了伞和椅垫,就装作此处是个小戏台。
折锦在花团锦簇里挑头提嗓,从《西厢记》唱到《白蛇传》,再唱黑暗暗雾沉沉阴风惨荡。他唱得酣畅淋漓,底下郁白夏听得一头雾水,睡眼朦胧。他下了场,见她如此状况,不觉调侃:
「郁副官您图什么呢?」
郁白夏没答,灌了口咖啡。
折锦落座他侧面的雕花椅子里,笑问:「您不爱听戏,喜欢听什么?」
「洋乐小调。」她道。
说完,问他:「二公子入行多久?」
折锦遥望前院的灌木,回忆道:「七岁入行,八岁跟师父学艺,十三进芳萃园,承蒙当家瞧得起,一直捧到如今…二十年整。」
芳萃园二公子折锦,时年二十八。本来他的年龄不该外泄,在她跟前也不知怎的,随随便便就讲了出来。细想来,他似乎不惧她知晓,仿佛有预感年龄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二公子比我厉害得多。」她赞道。
「哪里…」他谦虚。
郁白夏摆手:「我学过古琴,被逼迫,学一年弃了。后学钢琴,先生说我不是这块材料,学十年也翻不出浪花,就又弃了。再之后,断断续续学了些功夫把式,半吊子的水平。没有哪一样能像二公子,坚持二十年。」
折锦眨眼。
「当初是为了混口饭…后来不知不觉就离不开,闲着也想哼两句。」他喃喃道。
「你是真心对这行当。」可惜她听不来。
说此,郁白夏想到另一问:「二公子如今也有不小名气,没想过离开芳萃园么?」
折锦浑身微颤,苦笑:「我做不了当家。」
郁白夏看得明白:「你怕芳萃园拆你台?」
他点头。何止是拆台,哪怕只是生出单飞的心思,被那睚眦必报的李挚知晓,也非得狠抽他几十鞭。
郁白夏哼一声,手指点击桌面,也不知在想什么。
折锦朝她笑:「郁副官不必为我费心。」
郁白夏盯他:「为什么?我觉得二公子你值得。」
他怔愣,随后轻笑带过。
甜言蜜语他听得多,大体都是相似的话。等到了李挚前头,他们总会知难而退。他觉得,这郁副官也差不多…
再瞧她,却见她笑得惬意。
「郁副官因何这样开心?」他问。
她摇头:「想送你几份礼。」
折锦觉得左右就是金银珠宝之类的玩意,心中没甚波澜。但是能见她别样的表情,却是令他欣喜的。他想,她应该常笑笑,又想,她若是常笑指不定得勾去多少桃花,忽然就郁郁不欢。
吃过一壶茶,再闲坐片刻便是晚餐时间。
这次女仆拼上中西结合一桌。郁白夏跟折锦解释说,她偏西式,怕他吃不来,所以也点了中餐做。他倒是无所谓,他都吃过,没什么喜恶。
待餐后茶也饮完,她打开唱机放曲,跟他跳了一段舞。
今日郁白夏穿兰草旗袍,裙尾在泛光的大理石地面上转,也转进折锦的眼里。她的舞技比他高明太多,领着他就像领着个初学者,两三次还被踩了脚。她也不恼,牵着他的手教人怎么前进,后退,怎么把自己绕个圈,让他扶着腰线的手兀自发烫。
趁着曲终的机会,他将人扯近,俩人身体紧贴。
头一次,他真切地心猿意马起来,恨不得胡想:倘若是往日的套路,下一秒就该俩人面贴面,唇舌相交——
事情却非如他所想。
郁白夏生得偏高,却与折锦仍差了半个头。她仰头看他,伸手描摹他的眉,眼里仿佛盛了片湖,碧汪汪,引人想坠进去。
「二公子生得好。」她道。
这样说完,撤手,翩翩而去。
留下他伫立原地,喉结滚动。
当夜各自睡下无话。
第二日仿佛重复初入公馆时的模样:天光亮,女仆备餐,郁白夏已上值,备车在门前。折锦承她的好意,收拾妥当乘车至芳萃园,归房仍是一捧花奉来。不出意外的信笺夹在当中。
信中内容与平时无差,只多提了搞唱片行的朋友几句。那人他不认识,不免吃了几口酸味。搁下信,与阿云一起给这几日要走的场子对一遍,待到午后忽然传来李挚的消息,要他去暖阁里谈话。
折锦不解来由,顺从地至暖阁,就见当前一张桌案,上头摆着叠文件签子,其中几张被甩在外头。而桌案之后,李挚拧眉瞪眼,似乎想把他吞了。
他自觉不妙,停在门口的日光里,不再靠近。
然后果然听李挚讽道:「这回可算是傍着个厉害的,翅膀也硬了…竟然能说服郁白夏给你买断…你是能耐了…」
折锦听得迷惑不解,抬头问:「当家,怎么回事?」
李挚扯出纸张,一把甩在他脚下,怒道:「你还装?怎的?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