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鸦有时是个过于随心所欲的人。这倒不是形容她有多自由,她深知自由的侥幸意味,理解人无往不在枷锁之中。也不是说鸦破罐子破摔(她当然也会这样)和成天享乐主义。
他最懂鸦这一点,她看似严丝合密、文雅包容富有同理心,其实内心永远只为自己负责,只取悦自我,丝毫不关心不相干的是否在意。鸦是个非典型的INFP。
他最初被鸦吸引时,只以为自己喜欢上的是幅精致美好也不真实的画,可后来才发现,他真正爱上鸦的地方正是他们终将分开的原因。
“你吸引我的地方,正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的原因。你无法改变,这不是坏事,但对我来说却是无法迈过的一道坎。”
有一天散步,鸦忽然命他开始进入狗的状态,跟着主人开始爬。
这或许在圈里其他主奴看来是件很正常的小事,于鸦和他却并非如此。鸦心知他的心理状态做不到成为真正随时可脱离人皮壳子的犬,她能天经地义享受施虐的快乐,正如他坦诚自如接纳主人给予的疼痛,即使那不会令他产生欲望。
但鸦不愿以主人的名义绑架他,鸦热爱掌控他,这掌控的前提是他自我愿意的交付,却不愿对待提线人偶般操控他。
他心里有一瞬强烈的不安,因他知晓这命令惩罚的意味,他几乎没有犹豫,即使他看出了鸦的心软。
他在自己都不那么理解这背叛的意味时背叛了鸦的信任,而故意打破他正是鸦给予的一次惩罚。
很难说这是不是个恶性循环,那时候鸦还未知晓失去信任在爱里的艰难。
当然,这里为他正个名,这背叛与什么第三者、约p约调等等瓜无关,甚至连撒谎都算不上。可信任的缺失只会如破碎的白瓷和望不见底的黑洞,难以修复,越扯越深,宽恕与原谅却是人的世纪难题。
“我小时候想成为任何人,除了自己。我原谅你,因为你并非完人。”
马克思曾这样对玛丽说,鸦也曾想,当她原谅和接纳了他时,是不是就意味着她接纳了同样不完美的自我和这操蛋的、不完满的人生?
这件事鸦不曾想明白。但她唯一所知的是,无论有多少欢乐和伤痛,当他们开始回想,过往的一切皆如穿行树林的风,他们的连接始终存在,又趋向平静。
(8)
鸦喜欢蛇这件事既非叶公好龙,也不是什么纯粹的感官享受。更多说不清的是一种譬喻:
“蛇是美丽的动物,丰满又圆滑,像我们在生命里珍爱的事物,有着细腻的柔和色,一切举止都很文雅。但对虔诚的人来说,这种美丽和优雅本身就令人憎恨,它们从地狱里发出恶臭,让他想起人类的堕落。如果有什么能让他像逃离魔鬼一样逃离蛇,那就是所谓的良心之声。”
《圣经》典故里摩西在燃烧荆棘丛中得到启示,鸦对他的倾心大抵也是如此:
于鸦而言,他失去天生权利的样子最为性感,而她天生克制、优雅、淡漠和恶臭。“他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一丛荆棘”。
他们坐在一起时,鸦会忽地揉揉他头发,他自然伏低,他自以为体味到鸦细节处处的细腻和温柔,却不知她心里对他的怜悯和爱意等同。
人们似乎认为只有强者可以怜悯弱者,却不知弱者的怜悯更令人憎恶。
鸦深知自己的软弱,也明白他对她的吸引,如同黑色洞穴中沉默走出“温顺的野兽”,那是虚无和死亡带给人的感受:无法抵抗且无从避免。也许聪明细致的你明了这感受,不仅仅是对他,也不限于ds,也许更多是关于人的欲望。
他会趴在鸦大腿上,撒娇般地轻轻蹭她,如同未生乳牙的幼兽黏腻着母亲,若母兽没有天生的亲近和关怀简直可以一口咬破喉咙那么脆弱。
鸦会如抚摸小动物那样抚摸他的背脊,从脖颈游离到后背,而他的黑色长尾静静瘫在大理石色地毯上。
这画面莫名令鸦想到静止的特朗斯特罗默诗歌,《果戈里》是“黑暗怎样焊住灵魂的银河”,那她又要如何超越这虚无和死亡——也许只用这样细致地养育一只犬。
“寂静并不是知某样事物不存在,而是万物都存在的情况。”它就像时间一样,不受干扰地存在着。我们只要敞开胸怀就能感受到。寂静滋养我们的本质,人类的本质,让我们明白自己是谁。
他到头来或许都不明白鸦的克制,也不明白“Que sera sera”,可在他们的寂静之中,在他们都未看清一切之前,他或许明了了温顺对抗命运的力量。
至少鸦在这段扭曲的关系里是沉浸体验了的,这体验与好好吃饭、喝一杯温热的水、读书,或是雨天漫步于森林都没什么不同,有些像村上春树描写的“异界”,而这些异界都令他们寻求到自身缺失的一部分,又或是令其显现。
这思索放在事物上还好,放在爱里不免有些悲哀,因为我们寻求的是我们早已缺失的人,换个角度似乎是我们寻求的是注定会失去的爱情。
当然,鸦无意理论此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