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燕翮终于撕开了他的面具。他达到了目的,让云祁主动地、“自愿”地说出了他想要听的话,于是不肯也不必再容忍,当晚,云祁便被连人带东西地打包回了紫宸殿的主殿。
他是自江南折下的一枝春,被移栽到北地,折花人终于不愿再费心照顾,于是被拓到了瓷瓶上,成了漂亮无用也没有活气的摆件。
他不再被允许踏出紫宸殿的范围,外人也不得来探访,身边的所有宫人都换了,再没有叽叽喳喳的碎嘴小宫女来同他说一说宫里的新鲜事,像一群锯了嘴的葫芦,来和云祁比谁能沉默更久。乱红接替了原先云雾的位置,而与其说是贴身服侍,倒不如说监视更合适。
只有那天丢在雪中的荷包,不知什么时候被谁捡了回来,塞到了云祁的枕头下面。云祁发现的时候二话没说,抓起它扔进了衣柜最深处。
每日漫长的光阴被拉得更长,自此分成了黑白两段,白色是燕翮不在的时候,黑色是燕翮回来的时候。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藉由写字作画消磨时间,大部分时候都坐在窗边对着窗外出神。乱红站在他身后,时常觉得屋里安静得可怕,仿佛偌大的屋子没有一个活人。他像是被禁锢在这深宫里的一缕幽魂,没有一点活气,好像总有一天会真的在日光下消失。
燕翮起先还如常地同他说话,长久地得不到回应后也不再试图沟通。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怎么在意,也不生气,每天很晚才回来,很早离开,只有每次离开后云祁身上形容可怖的痕迹才显露出他平静的表象下究竟潜藏着多少怒意。
某个春夜里的一场大雪埋去了什么无人知晓,随着惊蛰将至,三年一次的春闱却还是如期而至。
这日,京里热闹非凡,皇榜放了,连带着隔着重重朱门的宫内都热闹了几分。杏榜放后便是登科宴,皇帝会在席间酬奖百官与诸位新科贡士。后宫诸人虽不能出席,亦会举办宴会共同庆祝,皇帝会在登科宴结束后来露个面,也算是个举宫同贺的乐事。
那日云祁潜逃未果的消息被压得很紧,并没有泄露出去,云祁平日又低调,是以竟没有人得到云祁被禁足的消息。请帖照例被送过来,在被送到云祁手上之前,先被乱红拦下来,送去请示了燕翮,才递到了云祁手上。
云祁拿到手,不过扫了一眼便将它用火点着了,扔在了火盆里,显然是没有要去的意思。
乱红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事情始末,知道云雾想要帮助云祁出逃,也知道皇帝不过是将计就计,设下了这个局,让云祁主动钻进来,但云祁应该还是看出来了。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落忍。
她是看着云祁从入宫走到现在的,如果他不那么较真,日子本应好过许多。宫里多少人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日日混过去的,如果不能学会放下,熬到死也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而云祁已经比这深宫里的大多数人要幸运了。
她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云公子,这次宴会是皇上主动提的让您去散散心,这些天一直让您闷在屋里,您不好受,皇上心里应是也不好受。”
云祁没作声,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目光游离在窗外。
乱红轻声继续道:“云雾现在被安排到了阮贵人宫里当值,她前些日子来过紫宸殿,没有被允许进来。您就当是去露个面让她安个心呢?”
这或许是这些天来云祁唯一听进去的话。那日之后他就再没见过云雾,也不知她是被发配出宫还是被安排到了其他地方当值,这是他近来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得知云雾的下落,也是才知道原来她还来紫宸殿找过他。
他何尝不明白乱红话里的意思,只要他主动服个软,识些时务,给皇帝一个台阶下,这事儿就能揭过。但一个已经醒来的人,不可能再继续装睡下去了。
宴席设在宝和殿,同皇帝宴请群臣的羲和殿相距不远。越靠近宝和殿,便越能看见那片张灯结彩的红,也越能听见丝竹鼓乐之声。
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燕翮的陪同下参加这么大型的宴会,心情却是以往任何一次都没有过的平静。他也没准备待很久,打算确认云雾人没事就走。
人基本都已经来齐落座,只剩下紧邻着主位的首座还空着,他没有心情去管这里是不是他的位子,也懒得去管其他人怎么想,径自走过去坐了下来。
他不认识什么阮贵人,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很快捕捉到一道紧盯着这边的视线,定睛一看果然是云雾。她的眼中隐隐含泪,像是想要立刻过来这边,却又碍于场合不敢妄自行动。云祁心里终于松快了些,想要对她做出一个轻松些的表情,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只得轻轻颔了颔首,示意自己没事。
席间有歌舞,有珍馐,但整个宝和殿内并没几个人有心思去观赏品味。她们之中有许多人,甚至已经很久没能有机会得见天颜了,盛装出席这次宴会,也无非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再在皇帝跟前露个脸,让他记起自己来。故而在座之人十有八九心还挂在隔壁的羲和殿,盼望登科宴能早些结束,燕翮早些到这边来。
云祁在确认云雾安全后便没有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