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在汪莘提及捎信的时候便觉出不对,然而已经来不及拦了,只得用眼色示意身旁的小宫女尽快去通知燕翮,哪知事情一下变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登科宴已近尾声,新科贡士们多半已经喝得酒意上头,只是顾及皇帝还在场,不敢过分放肆。燕翮本人端坐在最高处,像个格格不入的清醒看客。
他善于下棋,也善于布局,他喜欢一切听从他摆布,掌控得住的东西。眼前这场登科宴,看上去平凡无奇,只有他和他的对手明白,这是战争打响前的号角,即使对方真沉得住气,他也有办法逼得她再也坐不住。
今年的几位进士都是经过了燕翮的考校,亲自点的,也被格外照顾地破格安排在了离皇帝最近的席位。宴会眼看即将结束,榜眼忽然摇摇晃晃站起来,朝着燕翮重重一叩首,一看就是一副喝大了的样子,口齿不清地大声嚷道:“启、启禀皇上!臣今日有感于浩荡皇恩,特作赋一首,欲、欲献给皇上!”
燕翮微一颔首,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好像并不因他的莽撞和失仪而恼怒。在旁侍奉的宫人都替这位心大的新榜眼捏了把汗,被担心的榜眼本人反而无惧无畏,得到燕翮的首肯之后,掸了掸袖子,步态虚浮地朝前迈了两步,朗声道:“臣、臣今日所作,名为——”
“《窃国赋》!”随着这响遍羲和殿的铿锵有力的三个字,榜眼神情陡然一变,目中尽是杀意,哪还有半分醉态!只见他手腕灵活一转,亮出刚刚假意掸袖时摸出的袖剑,飞身上前,手中剑直直朝燕翮刺去。
燕翮避也不避,脸上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而一直安静在旁边当个摆件的深翠,在他动手的同时,自案上抄起一个酒器,掷了过去。青铜酒器与铁剑相撞,发出一声脆响,然后打着旋飞了出去。
酒器落地时,榜眼已经被深翠扭住手脚按在了地上。
所有的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间,胆小的宫女刚叫出那一声“有刺客”,便见刺客已经被制服。殿内甚至来不及喧闹,便又归于沉寂。
燕翮慢慢从座首走下来,走到榜眼面前,自上而下地俯视他:“《窃国赋》?有几分意思,朕倒想知道,是怎么个窃法。”
殿内一时落针可闻,喝得再大的人也酒醒了,大气也不敢喘。谁也不知道自己听完还有没有命走出这个宫殿。
那刺客扭了几下,发现挣不脱,恨恨地盯着燕翮,大声道:“景明三年,燕贼生母柳氏与人私通,发现有孕在身便着意勾引先帝,诞下一子谎称皇家血脉。景明六年,柳氏过世,燕贼过继至皇贵妃名下,皇贵妃悉心照料其七年,视如己出。景明十三年,先帝重病,燕贼趁此时机痛下杀手,戕害兄长,踩着太子和皇长子的尸体登上了皇位。”他啐了一口,昂起头死死盯着燕翮,“燕贼,同你一起长大的皇长子那时才十二,你如何下得去手?太后对你七年养育之恩,你就是这样回报她?”
他的声音极大,几乎字字泣血,回荡在羲和殿里,一字不落地钻进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伏在地上的所有人却都恨不能没长耳朵,这些皇家秘闻,一个字也不要听到才好。
燕翮听完了,面上神色却没有分毫波动,朝跪在不远处的顾鲲瞥了一眼:“顾大学士今年亲自点你为榜眼,便是教你来说这些的?”他眸色沉了下来,“押下去,好好审问,朕倒要知道,究竟是谁想窃取这燕氏江山。”
顾鲲跪在地上没有抬头,却依旧能感到那道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他背上。尽管明白就算刺杀失败,一切也尽在掌握中,他手心仍有些汗湿。
不多时,刺客便会按照计划咬舌自尽,成为一具死无对证的尸体,而尽管榜眼是他亲自点的,但他今年不止点了他一个人,而身世只要去查,绝对无法查出同他顾鲲之间有什么关系。就算燕翮真的深究下去
他那时也不会再有精力深究了。
就在这时,殿门处传来一阵嘈杂声。燕翮眉头微皱朝那边看去,远远望见一个有些熟悉白色身影想要往殿内闯,被守卫拦下仍执意闯入,便被守卫直接按在了地上。
那人头发已经在挣动中散乱开,白衣服也蹭上了灰,嘴被捂住,只能发出愤怒的呜呜声。
那人身量瘦削,守卫几乎不费什么力便牢牢将他制住,而他一抬眼,那双眼里燃烧着灼灼的愤怒,亮得惊人,叫燕翮一下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下一刻,乱红出现在了门口,在云祁身边跪下,而后又有一个有些面熟的男人紧跟着赶到,也诚惶诚恐地跟着跪下。他的记性不差,这人是今年的新科贡士,籍贯徽州。
燕翮心下一沉,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把他带下去。”他沉声道。
守卫应了声是,二话不说把云祁拽起来,保持着捂着嘴的姿势朝外拖。云祁仍在不断挣扎,即将被拖出门时急红了眼,情急之下咬了一口捂他的手,嘶喊道:“燕翮,你——”
他的话没说完,便被反应及时的守卫在颈后劈了一下,晕了过去。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所有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