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在即,萧明铖只这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想死,就必须让萧明徵先死在这场意外中。私下得了沈兰卿的应诺,嘉鱼也知道太子这次十之是再没法活着回来了。
她本以为要成此事还有一两分艰难险极,可怎么也没想到,顺利的有些出乎意料。
出行那日连萧恪显也去了,偌大宫苑变的阒然安谧,一连好几日天气回暖,嘉鱼换了轻薄的春衫坐在杏树下描着贴子,碧草青翠,阳光正美。手指握地发酸时,她看了看近旁的谢玉侯,哪怕是依树而坐,身形也挺拔如俊松。
花香流溢,白色的蝴蝶翩翩,正好有一只落在了他的指上,嘉鱼单手撑着额头看他随意举起,似乎也在好奇的打量着不怕死的蝴蝶。
“好看吧,你可别捏它。”
被她这么一说,他举着的手微僵,那小东西轻灵灵活生生的就在他指间舞着翅,近的能让他将白色蝶翼上的细绒花纹看的一清二楚。忽而绑在脑后的绳扣一松,那张他从未摘下过的面具竟被拿走了。
他冷凝的目光锋利如剑,嘉鱼却是丝毫没被吓到,只好奇看着他的脸,可惜极短的时间内,那张狰狞可怕的面具又稳稳扣回了他的脸上去。
好半晌,嘉鱼才小声呢喃着:“你怎么……那么好看?”
谢玉侯这人是嘉鱼见过最奇怪的一个,一张狻猊面具邪丑无比,却从不取下,谁也看不见面具之下是个什么样的脸,若想探究只会对上他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直教人退避三舍的怕,她也曾想过许是他曾在战场毁了脸,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那张脸不止没有半点损毁,还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一个。
甚至,比萧明徵那朵只可远观的冰上莲还好看。
莫怪他要带着面具,就这样一张脸行走在外,饶是一身慑人煞气怕也挡不住万千爱美之心的。
蝴蝶已经飞走了,谢玉侯避开了嘉鱼的视线,抬头望着满树的杏花紧抿的唇冷僵着弧度,他已经许久没照过镜子,自己是个什么模样,他都快记不清楚了。以前面具也曾被人用暗器挑下过,可但凡见过他脸的人,都一一死在了他的刀下。至于嘉鱼,十来年了她是第一个这样近看他的人,心底泛起的绝不是杀意和难堪,而是说不出口的失落。
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以后不要再取我的面具了。”他实在太厌恶这张脸,这具身体,甚至是这一身正在流淌的血液,他都厌恶至极。
他的语气不太好,嘉鱼却奇怪的有些心疼,满是歉意的说道:“对不起,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谢玉侯突然侧首看向她,目光凉煞的可怖,他用最冷戾无情的声音说:“你若敢泄露半分,便拧断你的脖子。”
她那脖颈生的很漂亮,细长雅媚雪一般的肌色,纤弱的只要两只一用力,并不比捏死一只蝴蝶费劲。嘉鱼像是被吓到了,愣愣的瞪大眼睛望着他,久久……就在谢玉侯心都提起时,她倏地笑了,本就绚丽的眉眼比春光还灿烂。
“你不会的。”
本就是故意吓唬她的话,她识破了也正常,这世间谢玉侯谁人都敢下刀,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唯独面前这个人,他一丝一毫都不舍得伤害。
被她信任的感觉很不错,他一如常态的不再理她,满目的繁花纷乱,在嘉鱼看不到的角度里,唇侧流露的笑意已不再那么僵硬了。
太子在春猎身亡的消息流星似的火速砸回了京中,那一日到处都乱了好一阵,有人在哭,也有人在喜。而嘉鱼不悲也不喜,站在天阁上眺望着东宫,那个地方她再也不用害怕了。
“以前我便说过会杀了他,他总是不信,现在他一定是信了。”
他是她苦难的开始,那些他日日夜夜恶意加诸给她的伤害,她一直计算着要他用命来偿还,如今终得实现,可却并没有代表属于她的苦难全部结束了。
她还要再忍一忍,所有人都将得到应有的报应。
嘉鱼去了东宫,那个她本以为再也不会踏入的地方,曾经庄肃的正殿已经满目素白,她却能清楚记起第一次来这时的一举一动,那时她满心的惶然畏惧,就在那玉阶之上,他亲手为她戴上了玉兔耳珰。
宽大的书案上一切用物并未收起,还一如他在时一般,嘉鱼静静看着那些纸墨笔砚,那时被他用朱砂点在额前的凉意,似乎现在都还不曾淡去。
他永远不会知道,初见他时那个单纯自卑的小公主也曾满怀期盼,在梦中悄悄喊过那个孤冷绝美的太子哥哥。可惜,他毁了一切。
画缸中的卷轴堆的满满,嘉鱼随手抽出一卷来,打开被细心绑好的绳扣,突然怔住了。
坐在花树下的少女裙摆大幅散开,点点落花上是银色的小兔子,每一笔每一画都极用心的勾勒着她,柳眉丹唇,浅笑酣然,抱着团扇晃着耳畔的小玉兔,灵动的乖巧……
嘉鱼记得那时他画出的明明不是她的,连沈兰卿也说过他从不画人。
一卷两卷,直到她将里面所有的画卷都全部打开了,才发现每一幅画的都是她,沉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