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点着浅淡的水纹香,温和宜人,然谢箴的面色却已然冷下:“你来护国寺是祈福,还是来见什么人。”
他不问,不代表他不会查。护国寺中,许连山犹豫再三,终是附耳禀奏。他前去寻她时,亭中景象只扫一眼,便能将柳摇金与前几日齐嘉豫送来的那几幅女子画像中的一幅对应。
见明如雪跪下,他也未将冷意收敛半分,只淡漠道:“私下仍与柳氏来往的事,你最好能给朕一个交代。”
明如雪心绪陡转,护国寺中谢箴将他禁锢于怀中时所说的那句“回去你需与朕说清楚”竟是应在了这里,只是若无谢箴后半句她仍要不明所以。
“奴婢不知道她是柳家人。”她缓缓道:“若非陛下说起,奴婢也不知当时她口中的四哥,竟然是柳家四子。”
她垂着头感觉视线一暗。谢箴近前,扣住了她的下颌。于是她被迫抬头,面对男人审视的目光。
“你不知情?”谢箴冷然道,他本只想得人一句实话,轻拿轻放,却不曾想人却还要再瞒。“当初暖阁中,朕怜你心切,却不是要你如此...”
他还欲说下去,女子温热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吞没了他愤怒的尾音。
“当初母亲为了不让奴婢清白受辱,不过分辩了几句,便几乎被明家夫人杖毙于庭前。”她神情寥落,语气中的平静透着竭力压抑的颤抖,“奴婢跪在阶下求她们,要打要罚,要责要骂,无论什么羞辱都愿意受着,索性从小都惯了。”
她挥开男人的手,自嘲般垂下眼,“陛下不是想知道,奴婢是怎么答应给一个纨绔子弟作妾的吗,原就是为了请郎中进来一趟和几副药的钱。”
强自收敛了所有泪水,她兀自起身与人一礼,“羊脂玉名贵,奴婢受不起。”她抬手欲取下髻中玉钗,却被人握住手腕,耳下颤抖着珠玉,细碎声不忍闻。
谢箴为那段婚约想出过数种缘由,哪怕是情投意合,却不曾料想竟是如此。他忆起明霜与他见面时提到的内宅姐妹不合,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奴婢本就不值陛下去怜的。”明如雪轻声,继而被谢箴拥入怀中。回忆是一道口子,足以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再次拉扯出来。自她口中说出的皆真,然其中牵扯却并不似她口中的那么单纯。朦胧间她欣慰地想,她是知道如何对付谢箴的,于是她卸下到此为止的防备和应对,专心沉溺于悲伤。
当夜合欢殿中,谢箴未召幸任何一位宫嫔。殿中烛火温暖,帐中春风一度,明如雪倚人侧卧。青丝披散肩头,那张明艳的面容上仍带着遮掩不住的愁与倦。
“那柳四在明宅中见过奴婢一面,许是起了心思。”她声音透着懒倦,平淡的如同在叙述别人的故事,“随后宴中他一时兴起,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去求,坏了两家的脸面。”
谢箴环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了,“不是你的错。”
“他是柳家嫡子,都道是受人蒙蔽,才如此荒唐。明如雪轻声道:“便只能是奴婢品行不端,勾引了柳四公子。”
她往她的怀里靠去,像是要汲取些温暖,谢箴将她抱住。
“之后的事,陛下也知道了。”明如雪半合上眼,“现在说起来都是旧事,但当时于我,却如同天崩一般。柳家的规矩,纳妾前须娶正房,未等到被一顶轿子送去柳府,明家便出事了。”
她静默太久,久到谢箴已拥着她入眠,她轻而缓的一叹:“许真是我的错。”
清和三年三月,宫中大选。
大选前夜,皇帝歇于凤仪宫。
暖阁中,李富贵与明如雪一欠身。
明如雪目光微动,“李太监,这是何意?”
李富贵满面堆笑道:“姑娘许不知道,晚间陛下已着人来报,明日则升姑娘做正七品令使。这不,奴才奉许大监之命,来给您送两个趁手的使唤。”
他使了个眼色,身后德海与春杏便上前行了大礼,各报姓名。
令使正七品,太监低上一阶,只有正八品。在宫中官高一品,有时也能压死人。更多的是庸庸碌碌一生,也没有品阶奉养的普通宫人。也无怪李富贵此时有讨好之意,即便许大监不曾提点,他但凡多在暖阁前多站几天,心中都能有数。
他也不忘替他师傅卖个好,又笑道:“许大监特地嘱咐奴才,去内务府请人明早来给姑娘量体裁衣,打些能用的头面首饰,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明如雪笑浅道:“有劳许大监费心了。”
李富贵退下后,明如雪看向地上跪着的二人。只跪着片刻,德海垂首,身子不稍动。而春杏听到李富贵走后,则忍不住抬首来看明如雪,一双眼中含着喜意与灵巧。她年纪小,纵然过了半年也不曾脱了当初合欢侧殿中的那份稚气。
一旁德海仍不动声色。明如雪将此幕收于眼中,便笑道:“都起来吧。”
待二人起身,明如雪又道:“冬日我在暖阁,却不知道入了春夏会去何处。你们便先在暖阁中伺候,日后若有变动再议。”
她底下虽有了人,却并不急着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