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的早晨,或者是下午两点,孟初收到了一束玫瑰花。
睁眼到天明,看见天光大亮的时候,她就知道今天这一天又将如之前的许多天一样结束,不过是做早餐,送之棠上校车,简短地睡一觉,做午餐,接之棠,路上吃晚餐这样别无二致的流程。时序在推进,而她感觉自己面前有一扇门正在慢慢锁上,她甚至能听见锁芯被拧转的声音。
当跑腿的小哥站立在她的门前,她忘了自己是在做早餐还是午餐。好似没有区别,吃的东西也是一样的煎蛋和面包,男性手指的骨节清晰地砸在门上,真实的开门声和脑海中的关门声撞了个正着。
或许是其他事情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对于玫瑰花没有表现出多少吃惊。
她把那捧花放在沙发上,脚步有些急切地拉开了客厅的窗帘。清晨的阳光让她眼睛微微眯起来,但是一会儿她又产生了某种怀疑,现在好像的确是下午,毕竟阳光是这样强烈,小区也是一片恹恹的惨白。
她转身快步走回房间,恨声叫着之棠。
之棠不在。
她终于确切知道自己正处于一天中的什么时候,刚刚那阵突然的偏执也就转瞬消失了,她又回到厨房,忙着给自己煎一块牛排。
中午是该吃牛排的,她之前搞错了。
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孟初一口一口地吃午餐,神情显现出一种空洞的专注,好像被摄了魂,又好像她自己就是那个魂魄——她获得了不可言说的奇异的能力,能够像上帝一样俯瞰自己。她切牛排,可她不在那里,她坐在自己身旁,如同亡灵在自己周身徘徊,不着痕迹地在所有事情上一一略过。
她没有什么力气站起身来,只是歪着头靠在沙发上,等待睡眠再一次倾袭她的意志,即使她已然没有多少意志可言。某些时候她能够打起精神好好鼓励自己,但那更多的是一种自我欺骗的谎言。她知道自己短期内不会好了,沉溺在这种情绪之中,渐渐会失去反抗的能力。
可是今天她睡不过去,太奇怪了,头好像被什么东西支棱着,总也落不到她亲自挑选的极适合睡觉的沙发上。
她转过头去,终于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玫瑰花香。那味道让她很难相信自己就一直枕着它,并且丝毫没有闻到什么。她的鼻腔好像工作起来比任何知觉都要缓慢,但是也收束得晚,一朵一朵,慢慢的。
孟初翻找了一下,花其实很伶仃,也没看见什么卡片,然而知道她住在这里的人少之又少,她实在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她从地毯上爬起来,到卧室床边拿了手机,给互相冷战了许久的唐仕羽发了条微信:玫瑰很喜欢。
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微笑的神情,显出五官与生俱来的生气和朝气,但转瞬间眼睛里又盈满了泪水,滴滴沁润着尖俏的眼尾,使之变得柔和。
她最难过的时候,最需要这样一束花的时候,唐仕羽和她在冷战。她当时有多想伏在爱人肩头痛哭一场呢,但是能安慰她的只有姚芊芊,带点看笑话的样子。
她早就服软了,给他打电话,他一次也没接过。然而打开电视,她就能看到唐仕羽在一档旅游节目里畅游南美,刚播到出游前的聚餐,吃火锅,好不热闹。现在他的真人秀应该已经录完了吧,之前看新闻说最近在横店拍戏。
孟初理解自己的委屈,同时也非常能理解唐仕羽的委屈和生气,她只是觉得这样的时间差非常讽刺,仿佛人生从来不让她好过,或者说人生从来不让人好过,一样的,没差。
那边迟迟不回消息,孟初揣着手机出门接之棠。校门口,大家伙儿都挺开心的样子,乐呵呵的,她此时还不能理解这种群体性的高昂的情绪,不过她自己也不赖,托唐仕羽那捧花的福,她的脑子稍稍能转了。
女人真是太奇怪了,孟初心想。明明她并没有觉得唐仕羽能为她分担什么这方面的痛苦,她早就做好了一个人承担的准备,并且也一直这样受着,等待着伤痛过去,但是他一来找她,她就痛感回忆的沉重,几乎到了不可忍受的地步。如果唐仕羽出现在她家门口,她要给他从头到尾讲一遍她和沉清越的故事,告诉唐仕羽她有多难过,然后亲一亲他的脸颊,让他不要吃醋。
正想着,放学了。
之棠奔过来,难得叫了声“妈妈”,平常都是叫她“姐姐”,孟初从来不纠正。
孟初一面走,一面问之棠想不想见到仕羽哥哥,之棠说想,孟初就笑起来,抿着嘴。之棠抬头见着了,见她心情好,也就顺着问她:“你喜欢我送的花么?”
之棠没听见声儿,又抬头看了看,孟初脸上那抹笑意已经消失了,他于是补充说:“感恩节快乐,妈妈。”
孟初忘记了她有没有和之棠说谢谢,她也忘记了有没有对之棠这个土生土长的云南小孩竟然过感恩节表示吃惊,她只记得自己解锁了手机,试图撤回给唐仕羽发的那条消息,即使她知道时间早就过了叁分钟。或许还有些什么别的心思,看看他有没有回复之类的,但是对话框让她失望了,里面什么也没有。
除了她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