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知道,当一个小孩子惹出祸端,长辈们或者一笑而过,或者斥责一番也就过去了。
但诸川秀叶已过了被当作小孩子的年龄,尤其他这次本来是代替前去援助双马的父亲前来邀请寺杉家加入联合抗击强盗组织的,因此他惹出的祸端着实叫随行长辈伤透了脑筋。
“秀叶少爷,请赶快向寺杉先生道歉。真是对不起给您添了这样的麻烦,在下会吩咐少爷将她送走的。”
相对于监护者的焦急与羞愧,秀叶的态度从容得多。他丝毫也没有要道歉的意思,轻松地向寺杉正明行礼以后又将所谓“靠双手来赢得生存的人不应被拒之门外”的话说了一遍,并分辩道:“身为一个正统武士,怎么能对这样羸弱但有节气的女子无礼呢?”
这还真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发展。寺杉正明想着,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到诸川秀叶身上,仔细打量起他来。这无疑是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诸川再娶的美姬将青春都付于他了,才能养出如此长身玉立的男孩子吧。他做这件事,单纯是一个人的一时兴起呢,还是有特殊的目的?
“我不否认艺伎是受人尊敬的职业,然而那只是在服的艺伎。”正明顺带着捎了眠姬一眼,对方的理直气壮支撑着她不屈的脊梁骨和头颅,让他轻轻皱起眉头。她还有一张骄傲而经得起挑剔的脸,但这并不是她所依仗的,连大部分的武士也难以具备的不卑不亢的气度是不可能由浮华的表皮支撑起来的。就灵魂而言,这个已除服的艺伎有踏入武士之家的资格。
“这又是所谓的成见吗?”诸川秀叶根本不理会随行长辈的难处,继续他尖刻的发问。
“也许除服不算一件可耻的事,真正令之蒙羞的是除服的原因吧!”末一郎怒气冲冲地闯进来说,他看见尾助正站在屋角津津有味地看着陌生少年的演讲,大吃一惊。诸川这家伙的歪理邪说可能会教坏自家的小孩呢!他完全不知道尾助早已自己走上一条“邪路”,而今的诸川秀叶不过是在巩固他的心志罢了。
“原因?啧,你这家伙居然也会在长辈面前大呼小叫呢,怎么,教训别人的你连自己的礼貌也不能维持吗?”
虽然小末一郎一岁左右,秀叶总是能尽快找出反驳对方的理由,而末一郎往往无法就此进行有效的辩论。
可恶!末一郎再次恨恨地想,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说话,我稍微出口就犯下大错了吗?
如今寺杉家的长子被诸川秀叶压制死了,寺杉正明也只能依照这观点说下去:“正当的除服是艺伎年满三十,年长色衰才会被艺伎团以正规礼法辞退,假如有一技之长,还可以将之引荐去适当的作坊工作。除此之外,未嫁先孕,与人私奔,和客人发生不名誉关系的除服都是不能获得别人的认同的。”
秀叶皱起眉头,以目测年龄来看,眠姬并没有超过三十岁。
“可是在历史上,嫁给左公将军和东蕃元帅的艺伎故事流传至今,人们同样津津乐道,十分钦佩呢!”从稗官野史得来的知识虽然不足为凭,却很明显地反应了人们的愿望。他们并没有排斥这样不合礼法的故事,秀叶也不必要求它们确凿可信,只是需要借助民众认同度而已。
正明一时没有答话,而秀叶跟着笑起来:“哎呀,无论如何人已经进来了,寺杉先生再怎样生气也没用呀!如果你不希望她多在此逗留,不妨
随即眠姬向他们深深地鞠躬,并不抬脸地递过珍贵的绣品。这是只有经过严格教导的优秀艺伎才能始终秉持的礼节,察觉到这一点,末一郎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如果她没有除服,肯定会是比自己家更高雅的厅堂的常客吧?
原则?这家伙能有什么样的原则,大概应该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那种放荡信条吧?末一郎在心里愤愤不平地腹诽着这个从一见面就八字不合的累世冤家,就连秀叶刚刚对待正明的谦恭,看在他眼里也分明是这家伙在洋洋自得呢!
给她钱或者她需要的粮食来交换绣品吧,然后我会送她出去的。”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好再去麻烦他,那么这就告辞了。”
正明吩咐佣人带眠姬去领她所应得的报酬,并允许让她在这里吃了饭再走,眠姬谢过他之后离开了,这位武士大人自始至终眼睛都没有与眠姬产生过交集。他所在乎的此刻只是诸川秀叶。这个奇特的少年果真有能力被派遣来参与谈判之事,那么他做这件事并刻意放到正明眼前来,是无心还是有意呢?这也只有秀叶自己才清楚吧。
虽然是相当的辛苦,但想必心中会非常满足吧。
“我明白了,诸川君。”寺杉正明对一个后辈使用了敬称,在秀叶谦恭地低下头并说:“请称呼我秀叶就好。”的动作中继续说,“虽然你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武士,但在这件事上你取得了我的认同。我能明白像你这样年少的孩子的冲动情绪,但你拥有自己的原则,这就够了。”
阿弥陀佛,请原谅我的一时软弱。
将自己颀长的身躯安置到最惬意的角度,秀叶转过脸,看见眠姬向正堂再次深鞠躬的黑色身影。呵,繁华总易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