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
正明忽然想到,其实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吧。不管是私底下那种吊儿郎当的性格,还是贪图美色的本性。诸川家的现任家主曾经是个贪花好色的浪子这种事,在十几年前可是非常出名的。
正明甚至回想起他刚才所说的“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耳朵莫名有些发烫。
他不想被人发现自己情绪的异样,遂只简单地与碰上的人打声招呼,匆匆走向后厢房自己的房间。
诸川却被纠缠着一时脱不了身,瞧见他毫不留情地抽身而去,不禁高声喊道:“正明!正明!”然而正明不理,他旁边的那些人也并不像岛田那么知情识趣,懂得放他过去追上正明的身影。
不过对于正明来说,岛田那种行为才是讨人嫌,倒要感谢现在这些家伙呢。
第一次见面么……
那还真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那一天的黄昏,不似寻常的淡薄。西天上的红云弥漫如海,层层叠叠地堆积满半个天空,云缝中透出的光线格外耀眼。
正明骑着马,藤千代乘坐着牛车,顺着青草蔓延的荒道缓缓前行。那时候从家中跟来的老仆人还在,正用他娴熟的技巧朝拉车的牯牛轻轻挥动鞭子,使得即使是在这种凹凸不平的小路上,车座也不至于颠簸得很厉害。
他们的行程避开了较大的市镇,一直沿着乡下小路而行。他们对这边的路途并不熟悉,但既然有可供牛车行走的路,那就应该能找到村落吧。
正明望着西边的云霞,正在思索着是否能在入夜之前找到借宿的地方,便听见藤千代轻轻叫着自己的声音。
“正明,还没有看见村庄吗?”
“没有呢,今天可能要辛苦你了。很累了吗?”
正明按了辔头落后到车厢门边,很抱歉地说。藤千代微微叹了口气,说:“但是,就算找到了村庄,多半也不会允许我们居住呢。”
正明沉默了一下,诚然如此,藤千代已有八个月的身孕。她身体孱弱,近来又历经奔波,说是腹中的孩子随时会降生下来也不足为奇。乡村的人们却总有各种忌讳,有时候——毋宁说是大多数时候怎么也不肯让藤千代进门。找不到村落而露宿野外,和找到村落却仍旧不得不露宿街头的感觉,想起来还是前者比较为人所接受吧。
“委屈你了。”
“不要紧的,正明。不过我今天有些累了,干脆就近找个地方歇下来吧。”
他们再赶了一会儿路,天色渐渐暗下来,村庄还没见着,只好就在一条流入大片树林的小河边停下来休息。
打点好一切,夜幕已经沉沉地降临了。藤千代在牛车中休息,老仆人照看着火堆。正明心绪不宁,想要独处些时候,嘱咐老仆看着火堆和牛车,自己信步走到河流没处,进入那座树林。
那时的正明还非常年轻,刚刚过了二十岁。性格固然是天生的沉稳
正明又后退一步,实在有些不知所措。他从心底里实在是极度排斥这个人靠近自己,然而拔出刀来对付一个浑身上下不着寸缕的人,显然又有些大题小做。所以正明手里虽然紧握着刀柄不放,却没有真的抽出刀来。
那东西的游动速度非常快,转瞬间就攀上正明身前的岩石,是一双看起来和人类无异的手,那双手略一用力,便将半个赤裸的身躯都撑出了湖面,露出一张须发湿透的粗犷脸孔来。
就在他犹豫迟疑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到他面前,伸手按向他的右手。
可靠,但就像末一郎一样,多少还是有些年轻人的心性。
那是个胸膛厚实,肩宽腿长的雄健男人。他探出头来,也才发现树下站着的全身戒备的正明,便同正明一样露出惊讶的神色,动作却没有停止,就那么赤裸裸水淋淋地从湖里走上来,抓着自己湿透的头发往下拧着水滴,大大咧咧地上下打量着正明。
从早春以来一路颠沛流离,雨雪霏霏的季节让他完全没空去感觉春天的美好。这个时候,澄澈的夜空有一轮明月,深邃的湖水里藏一面仙镜,就算没有薰然的花香,也足以叫人感到喜悦了。
“为什么?”
那男人嗤笑着继续前行,丝毫没把正明的话放在心上。
岸边的地势也平坦宽阔起来,高大的树木上开着芳菲将尽的紫色的花,一面发出幽幽的香气,一面随着风时而飘落一两片,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是裹着半透明羽衣起舞的仙子。
正明站在树下向上望了好一会儿,对面湖水陡然发出一声“泼剌剌”的响动,状如跃出水面的大鱼。正明下意识地望过去,在月亮的清辉下却只能看见一道划开水面的波痕迅速向自己这边游来,不断打水的动作实在不像是鱼类。
“站住!”
他本来只是沿着河流漫无目的地行走,晴好的夜空里银色的月光洒下来,落在水面,波光粼粼。河面在树林里忽然变得宽阔,倒影出整个完整的月影,又被不断激起的涟漪打碎。
正明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握住腰间的刀柄,惊异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