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朱漆府门被推开,槐宁向尹竺偲福了一福,再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跌跌撞撞的奔进了父亲的房里。阿栎则在后面小跑跟着,生怕主子摔倒。
此时于氏的房内除了小厮外,槐攸的侧侍罗氏也在旁伺候着。他虽听小厮说贵君归府引得喧闹,但真见槐宁进来了颇有些诧异。不过依着规矩下跪行礼掩盖了他面上的神情,屋子里伺候的小厮见此也纷纷跪地。
槐宁一心只想着父亲,他到床榻前脱下帷帽,一把握住了何氏已然干枯的双手轻轻唤了声“爹爹”。
于氏恍惚间听到自己日思夜想幼子的声音,还以为是在梦中。连连被唤了两三声,这才费力的睁开眼。不想眼前竟真是许久未见的宁儿,心中顿起波澜。
“宁儿,你回来了。”
于氏这一声宁儿,让槐宁想起幼时淘气,曾扮作女子跟姐姐外出玩耍,归家时被父亲逮个正着。父亲狠狠罚了他一顿,耳提面命的教导他清流贵子当清心寡欲,守贞为重。
最后,又心疼他挨打为他上药,就这么柔柔的唤的那一声声“宁儿”。
如此清晰的场景重叠到一起,他再看父亲枯槁容颜悲戚难掩:“是,是宁儿回来看爹爹您呢!”
于氏抬手拭去幼子脸颊上徐徐而落的泪珠,安慰道:“我儿受苦了,莫哭了。让为父好好看看你。”
“嗯,我不哭。父亲,你也要快快好起来。”话虽如此说,可槐宁哪里还忍得住。只一边啜泣着,一边擦着眼泪。
屋里的人看着父子相见这般感人情景,俱是潸然泪下,纷纷攥着帕子拭泪。阿栎扯了扯槐宁的衣角,示意他这一屋子的人还跪着呢。槐宁忙扶罗氏起来,罗氏站起身对他宽慰道:“老君人这几日身子也见好,贵君莫要太伤心。”说罢,领着屋子里伺候的人到外面候着去了。ёyūs?ūщū.мè(eyushuwu.mё)
“来,让爹爹好好看看。”
此时房内只剩这父子俩人,于氏抚上槐宁的脸颊,幼子归家方才显得真切。他让槐宁拿软垫来,勉力坐起身打量着儿子身上的衣袍。虽只是件祥云纹灰白色直裾鹤氅,但缎面料子一看便知是名贵的。还有髻上饰的糖白玉,温润莹洁却也透着贵重耀目。
当年槐宁被赶出家门,于氏曾偷偷塞银钱看过他几回。不料被槐馥慈知晓后勃然大怒,不但动了家法还被罚跪祠堂。幸而槐攸赶了回来,才没让于氏受再多的苦。
此时于氏再见到儿子,看他过得不错,心中宽慰许多。
“孩儿大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前尘往事莫要再提,如今我儿已是贵君该珍惜当下才得宜。”这些年来他们父子不得相见,于氏对槐宁除了想念与心疼哪里还有半分怪责意思。他身子日益衰弱自知时日不多,想的只是如何解开儿子心中的结。
“爹爹在闺中的时候拘着你,一则男子生来艰辛受拘束,世道不容人。二则为了槐家的名声,盼你能得个好妻主。不曾想你与毅王,是今上会有那样一段缘分。我是个无用之人,只能白白看你吃苦,没有半点法子相护。这一路你走的艰难,如今入的是帝凰家,越发要步步小心谨慎。若日后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坎,万万不可犯倔。要知道服软、退让。”
槐宁听于氏这番话一知半解,但他不想愿深问只点点头应了句:“是,父亲教诲孩儿记住了。”
“说来也都是我的错,因顾及世家名声,从小教导你那些规矩牢牢束着你。可又私心不想你太拘束,完完全全断了你的念想。才让你当年遇到毅王那事儿难以抉择,吃了这许多的苦。”
这时候门被推开,槐攸的正侍隋如渊一袭绣着秋海棠的暗花纱袍从外面端来一碗药。他向槐宁行礼后递过药碗道:“这药已经是温的,贵君直接喂给公爹就好。”
槐宁服侍着于氏喝下新送的汤药,又漱了漱口。待隋如渊收拾好出去后,他扶着于氏躺下。
“新凰待宁儿极好,还封我做了贵君。父亲莫要担心,孩儿的苦都熬过来了。爹爹你要保重身体,等日后病好了,孩儿还要接爹爹去宫中小住几日相伴。”
这话儿虽是安慰言语,但于氏听得颇为欣慰,心也稍稍安了下来。
槐宁虽然思念父亲,但也看得出于氏精神不济,不敢让他太累着。一个时辰后,他服侍爹爹睡下歇息便悄声出来了。他拉着还在门口伺候的罗氏道辛苦,又细细问了于氏日常的饮食,才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刚到院门口,见门口有侍卫守着,想是凰上还没走便让阿栎在外面候着。他独自进了院子,果然见尹竺偲正与姐姐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商议事务,只留隋如渊在一旁伺候着。
“凰上,请您恩准我在家中伺候爹爹几日……”
他心神恍惚,没注意脚下石缝。云纹鹤氅外袍又长,这脚一崴差点扑到地上。还好槐攸见他来时便已起身,大步上前将人扶住。槐宁忍不住扑到她怀里痛哭起来:“大姐……大姐姐!”
槐宁扑簌簌泪如倾①,似要将这几年的挣扎、无奈、委屈通通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