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宁在府里为父亲侍疾六日,隋如渊就一直在他身边照应着,不敢让人太累。只是于氏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药食进的极少。槐宁看在眼里,忧心忡忡却没有半点法子。只能眼睁睁瞧着父亲日日病弱,一家人摇头叹息的次数越来越多。
这天他回了自己的院子,沐浴之后让阿栎也早些去歇着。他跟在自己身边伺候,也着实辛苦的很。夜里,有人摇晃着槐宁的肩膀说家主让他即刻去祠堂一趟。
槐家的祠堂,向来是不让出了阁的男子入的,今儿的怎么会唤他去?槐宁正疑惑着却见母亲手握家法,后背挺直的站在祠堂里。
祠堂内一列列先祖排位被摇曳的微弱烛火映衬着,风在堂外一刻不停的呼啸。槐宁只觉周遭森森寒意,似要吞噬掉自己一般。
“你跪下,当着槐家祖宗牌位磕头认错。”
槐宁依言屈膝跪在堂中,却是不肯认错毅然道:“祭奠先祖,我这个做后辈的理当跪拜。只是槐宁不知,有何错可认。”
槐馥慈闻言,扬起手里的家法狠狠朝槐宁背脊上责打怒道:“荒唐,槐家的先祖还需要你一个出了阁的男子祭拜。你这个不孝子,与人私定终身,以陪侍身份入了王府,毁了槐家百年的清流生誉还不是大错。”
“母亲,她从来是真心待我。您为何不信,只知道遵循礼法,岂不知女子与男子情爱之事乃天道自然。不然如何生育后代,教养女子。”他这话说的坦然,连胸膛都挺起几分。
槐馥慈居高临下,见槐宁冥顽不灵指着他的脊背继续怒骂:“你以为凰上会真心待你?岂不知帝凰心中容得下的只有宏图霸业!哪来的真心深情,不过幌子罢了。你真真是为她登上帝位做了块垫脚石而已,却还不知错,不知错啊!”
“啪,啪,啪!”槐馥慈狠狠的连抽了三下重重砸在槐宁背上,面部狰狞痛心疾首。
“啊!”槐宁被打的触不及防喊出声来,只觉得这种痛侵皮入骨。他不躲不避,狠咬下唇只苦苦熬着袭来的责打。最后双掌落地撑着身子转头抬眸,对槐馥慈一字一顿坚定道:“情出于心,何错之有?”
槐馥慈未想到槐宁如此坚定,连连后退两步将家法掷在幼子后背喟叹道:“执迷不悟,执迷不悟!”
这时槐攸到槐宁身边站住,槐宁还像小时候一样,抱住槐攸的小腿痛哭:“姐姐,我想同相爱之人在一处,又有什么错?”
槐攸拍了拍他的后背,神色漠然而疏离:“我的弟弟,那你可知今日在他身侧的君后,是颜家的儿郎不是你啊!你是承不住她高深的帝凰心术,若当日不是四皇子为你求情。你入不了王府,便会要为了保全槐家和她的名声被迫自戕,沦为弃子。
“不会的,不会的!妻主重情重义,迎煊哥哥进门也是无奈之举!”
槐攸眸色冰冷的俯看下跪之人,对他的哭喊充耳不闻。这时槐馥慈沙哑的声音响起,听她命道:“攸儿将他拖出去,失德败行之人不配跪在祖宗牌位面前。”
槐宁闻言脸色惨白,一时间无地自容。随后整个人被槐攸一把拉起,毫不怜惜的将他往祠堂外推去。他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再环顾四周景物逐渐分崩离析。而自己在悬崖之巅,被逼纵身往无尽深渊下坠。
“啊!救命!”槐宁惊叫一声坐起,猝然睁开双眸。后背有冷汗不断往下淌,他大口的呼气让自己平复下来。
原来,这是一场梦啊。槐家的祠堂在淮安府,他如今身在上京,加之身份尴尬又怎会前去。
槐宁再闭上眼又升腾起如坠深渊的恐惧,只能心有余悸的抚了抚胸口。他披了外袍,后边跟着府里的小厮往于氏房里走去。
此时月黑风高,烛火幽暗。房门口只有一个小厮守着,听到脚步声心中大惊,差点叫出声来。瞪大眼看到是槐宁,才连忙站直身体结结巴巴道:“贵君。。。贵君怎么来了,老君人睡着呢。”
槐宁竖起手指,嘘了声:“悄声些,我就进去陪陪父亲,你莫要惊扰了他人。”
“是。”那小厮轻手轻脚给槐宁开了房门。他独自进了父亲的卧房,见人眉目舒展难得睡的安稳,也不想扰他。搬来圆凳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于氏一会儿,到了四更天他倦意渐浓才背倚在横木上闭眼歇息。
清晨,隋氏领着小厮端来面盆清水伺候盥漱。槐宁听到动静睁开眼,去拧了帕子:“爹爹,洗漱呢。”
槐宁喊了两声,床上的于氏面容慈祥却毫无反应。
站在一旁的隋如渊以为于氏睡的太熟忙道:“还是先唤醒公爹吧,贵君让侍身来伺候。”
“嗯。”槐宁折腾过这一晚,身子确实疲乏。他退后一步将位置让给姐夫和小厮邱儿,那邱儿倒是轻车熟路的扶着人坐起身。可他刚碰到于氏的手方觉得不对。这浑身冰凉,手稍一放开便垂落下来。
“正侍。。。”小厮喃喃道人一迟钝,和隋如渊对视一眼将人缓缓的放开退后出来。隋氏似有察觉不对,他握着于氏的腕子果然脉搏全无。槐宁不敢相信,但他下意识的探到父亲的鼻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