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马鸣响在铜钹敲打之前,紫服内官手持天子口谕,大声道,“此回,夺筹者赏域外良驹一匹,扬州江心镜一对……”
与赛结伴者男女皆有,大都亲近共席,赵蕴并不例外,不过她翻江捣海似的思绪,已然自顾不暇,只将李瑛晾在身边做个不出声的陪衬。
亏得熟知李瑛者,漫京都道他是个冷性子,紧紧相依心之所悦,却是神色淡然自持。
唯有居鞘暗叹不好,远远地朝李瑛赔笑。
他上场前仍不住回望,教连舒和见着,挽起裤腿便直踹他后膝盖,“居小二,你找死啊。”
“哎呀连姑奶奶,你又发什么火。我不过是担心他们俩,哎哎哎,我错了,别踢了。”居鞘瘪瘪嘴,不再看向李瑛那处。
“这旁人的事无需多操心,自会水到渠成。”连舒和稳操胜券般,凑近了他道,“倒是你,最好给我拿出十成十的本事,若我输给九公主,拿你是问。”
居鞘连声应好,再无多言,心下不住牢骚,那李瑛十六岁时便屠城杀人的角色,岂会给你放水。
比之这二人机锋看似热络,赵蕴身旁只可意会的彻骨寒意,教那呈递马球杆的小内侍浑身颤出弧度来,她还问道,“可是不舒服?”
李瑛顺着她视线粗略扫一眼,小内侍忙是手脚并用地退下,赵蕴方觉不妥,“你干嘛吓他。”
李瑛深呼一口气,波澜不惊道,“我没有。”
“殿下,第一场开始了。”李瑛岔开这茬,自斟自饮一杯,静定心神。1㈡⒊yūsんūщū.cο?(123yushuwu.)
虽不知赵蕴为何郁郁寡言,贪玩的本性仍是驱使她目不转睛,安分地看了一场又一场,直至第五个回合。
常言兵贵神速,白衣少年奔马疾驰,迅如闪电,击球入门似鞠秋水,游刃有余。不过两刻,其对手当朝太子赵揭便认输道,“宁少侠厉害,赵揭心服口服。”
少年骑于马上只笑道,“我尚只使出叁成水平,是太子殿下忙于朝政,疏忽这玩乐之道罢了。”
隔了约莫半个赛场,赵蕴却也将一席话听得分明清楚,想来这少年武艺高超,朗朗清音庞若近在耳边。
而赵揭回了些不痛不痒的谦辞,众人一概没听着,唯李瑛皱眉,又灌杯茶水压火气。
“此人你认得?”赵蕴身旁人皆是啧啧惊叹,未见过此等风流绝艳,唯独这尊煞神面上不快。
明明李瑛的脸色是从不佳,到更不佳,随便喊位他的同僚下属,都难分辨他到底心情是好是坏。但赵蕴身负不外传的秘技,“怎么生气了,说说话。”
“我没有。”
“真的?”赵蕴转过头,见他锅底颜色,竟噗嗤笑了,“你的脸黑得像门神呢,李将军。”
李瑛扶额,无奈道,“殿下,此人你还是不认得为好。”
“怎么还有这说法,那他是什么来头,总要告知一二,让我明白其中缘由。”
少年迟迟不退场,打马绕圈获不少喝彩,李瑛斥了声胡闹,直让赵蕴更起劲,缠着问他。
“是谁呀?是谁呀?”
“……是,临安宁氏的,宁峭。”李瑛不敌她,一个来回落败。
“临安宁氏,那便算是我的表弟?”赵蕴意外,却含些意外之喜。
“殿下,五服外便不算亲眷。且宁峭赴京是为要事,几日后便回去。”李瑛搜肠刮肚,怕她还问,“少年轻狂,免不得言语冲撞,殿下还是。”
“还是不认得为好——”赵蕴拖长了尾音,换个坐姿离他稍近些,“我看他长相漂亮,身手也好,何不留在御前。”
李瑛松开握紧的茶碗,眸光沉进碗底,“宁妃不喜他父亲宁慈光。”
赵蕴哑然,还欲探究,被李瑛又打断,“殿下,等他退场,便是我们上场了。”
他起身大跨步便往场中走,枯叶被踩得飒飒,赵蕴却顿悟听出弦外之音,忙追上去,“你怎么又、又生气了;走得这么快。”
看台筑于隆起山坡之上,她比不得李瑛步子快,一路小跑过来,额发已濡湿片片,圆润胸脯便也似小山重迭,起起伏伏。
李瑛移开身位,明明他气息平稳,却觉心如擂鼓,“没有。没有生气。”
“好啊,你便是骗我就算了,还要躲着我。”赵蕴欺负旁人不得,治李瑛小菜一碟,叉腰挺胸道,“就算是我惹你生气了,你不吭一声,我、我怎么会明白。”
如此荒诞不经,经她之口还觉有几分道理在,李瑛不由放慢步子,也不作辩解,行至马驹旁,替赵蕴放好了踏脚石。
赵蕴不善斯文之道,却精于马术,一个翻身上马,干脆利落。她略有些得意,拈着一缕垂坠碎发,侧脸看向李瑛,笑眯眯地,“如何,比我以前厉害了吗?”
李瑛却不假颜色,“还需赛场见真章,殿下小心为好。”
“那我必是会旗开得胜。”赵蕴笑道,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马儿长嘶几声,不多时便跑到远处,在场内兜转起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