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着呼吸划开手机屏幕,看着联系人里那个存了很久,但从来没有拨过的号码。
徐晏的号码。
出来跟张洋见面,是付出太多勇气的一次冒险。
但现在看起来,似乎比他想象中顺利了太多。
那么结束之后,要给徐晏打电话吗?
徐晏现在在哪里呢?有因为他不告而别生气吗?
但是如果打了电话,又应该说什么呢?
能说些什么呢?
沈弋棠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对面的张洋说到最后一句。
“也过了这么多年了,大家都长大了,提起来你……也都觉得惭愧,我们都知道小时候不太懂事,确实是干过一点缺德事。”
摁在桌边的手指倏然失控地抖了一下,沈弋棠抬眼看坐在对面的张洋,某一瞬间里的情绪没能忍住,“……干过一点缺德事?”
“……对,当时主要也是年纪小,是挺不懂事的。”
一点。
年纪小。
不懂事。
精明的思维系统,懂得如何美化记忆减轻自我的负担。
而施暴者们,甚至是在当初施暴的时候,也常常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暴行有多可怖。而像是
我不过是向他扔过一块石头而已。
我不过是踩着地上的他踢过几脚而已。
我不过是骂他贱种该去死而已。
我不过是传了他几件不太真的事儿而已。
我不过是……
那所有的“我”加在一起,他感受到的,又是什么呢?
站在空旷的天台上,攥紧校服被脏污的衣角,在阳光灿烂的午后浑身发凉得打颤。花费一整节自习课的时间,劝说自己再多撑一会儿。
不要跳下去。
没有人知道。
时间过得这样快,以至于过去偶尔也会成为这样那样廉价的东西。仿佛不管多曲折的故事,也都能用寥寥数语就简单带过。
像是多年以来,几乎要把他压垮,摧毁的往事,在别人看来,不过是同学会里酒后的谈资,以及一句挂在口头上那么“一点缺德事”。
沈弋棠抬起头,问,“你也这么觉得?”
张洋“啊?”了一声,然后面露尴尬地笑了笑,“……你别不高兴,可能是我表达得不对了。”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所有力气都被卸掉。
“这次约你出来,我是想诚心跟你聊聊。以前的事,我也是真觉得对不住你。宋启这回的事也是赖我,不过我没认那些话,也是真心想帮你善后……”
沈弋棠打断他,“帮我善后?如果不是你说了醉话,宋启根本不会来找我。”
“沈弋棠,”入座之后,张洋第一次收起笑容皱了皱眉头,“我是诚心来跟你聊的,你这样跟我闹脾气没有意义。”
“……那什么才有意义?”
张洋默了默,“……算了,你要是不想聊就不聊了。”
又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导师突然找我有事了,改天有空咱们再约吃饭。”
沈弋棠不喜欢翻旧账。
因为人情不似精密数字的契合,在情感的天平上,根本算不出准确均衡的砝码。所有人都会顾及着对自己有利的一面来陈述,夹杂着旧日情分的纠缠,是根本辩不出对错的。
可是有些旧账,不会只是冷冰冰的记录,而是深深扎在骨肉里,如果只是逃掉,如果不拔出去,只能继续成为永远反复疼痛的刺。
“你知道冬天兜头浇下来的水有多冷吗?”
正要起身要走的动作顿了顿,张洋问,“什么?”
桌下的手指绷紧得泛白,沈弋棠抬起头,“你知道,带倒刺的木板打在手臂上是什么滋味吗?知道每次走过楼梯都要防备被人推上一把是什么感觉,知道眼泪跟血混在一起是什么味道吗?”
“你说是诚心来跟我聊的,说觉得对不住我。可从刚才开始,你话里的每一句都那么理直气壮。你不像是真的觉得对不住我,更像是只想从我这里讨一份心安理得。你以为我会怎么回答?是若无其事地说‘没关系的都过去了’?还是感恩戴德地‘已经这么久了没想到你还介意’?”
从桌边站起身,沈弋棠看向张洋,一字一字地。
“不可能。”
“那些事,那些过去,像摆脱不掉的噩梦,像阴天会发作的风湿病,像卡在喉咙吐不出去的刺,跟着我,时时刻刻,跗骨之蛆,就算过去了这些年,我也根本一点都没忘掉!”
“……沈弋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说,我不原谅。就算你是真的觉得对不住我,我的回答也是,不可能原谅。”
垂着的手往桌边拍了一下,张洋的音量跟着有一些失控,“沈弋棠,我不想在这儿跟你闹得难看。你怨我,你怪我,我认了。但现在我们也都是成年人了,你不能还只单方面地看问题。那时候我是谁?我也就是一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