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两位尊长得白行一趟了。」声音细细地压於喉头里,几个丫环都听不见他在说甚麽,殷勤巧手之下,一大把头发很快就被编成几十条小指粗的精致细辫,上半用金环在头顶绾起,垂下的有如瀑布披散於肩膀,轻晃,点缀着的金珠子如星光点点,十分亮丽。
小丫环举着铜镜绕他走了一圈,乌音赞道。「公子真是太好看了。」
回头着两个小丫环从箱底拿出环佩对住他b划,又说。「我那汉子今朝一早就站在外面等,不知道有甚麽要紧事想对公子说呢?公子要他进来吗?」
似是轻轻一提,凤别也漫不在意道。「昨天吩咐他帮我办事了,肯定是来报告的吧,扎尔不丹尽责又细心,还是乌音姐姐好眼光。」
乌音顿时眉开眼笑,几个丫环为他戴上佩饰,压好衣带袍角,一行人迳直向外走,凤别走得急快,故意与三个丫环保持一段距离,扎尔不丹果然在院门前等他。
「公子。」
凤别按捺住着急,小声问。「怎样了?」
扎尔不丹也压着嗓子答他。「两人都平安无事,已照公子吩咐安置妥当。」
凤别霎然松口气,用力拍一拍他後背。
「好!很好!谢谢你!」笑容灿烂,由心而发,扎尔不丹搔一搔头,低声道。「不过,这也恁大胆了,怕不怕……」
怕又如何?还有其他办法吗?凤别心头微涩,脸上不动声息的,说。「昨夜大闹,太子博最迟今早就会得到消息,你保持镇定,一切如常即可。」
语气如此肯定,扎尔不丹只得弯身答应。「属下明白!」
两人在回廊分道而行,凤别穿过屏门,瞧一瞧天色,知道差不多了,直接向左手边走,在门房外等候,果然不用多久,便瞧见王府的马车在缓缓驶到门口。
车厢打开,先下来的是个头戴高顶鎏金冠,鬓发斑白的长者,穿着黑底金波纹箭袖朝服的身子并未被岁月压倒,依旧高大宽厚,长脸,卧蚕眉,深陷在皱纹里的双眼精采有神,满是岁月刻划出来的沧桑与智慧。
他落地後转身,让车厢里身穿盛装的妻子搭着他的手下车。
聂观音对着丈夫嫣然一笑,两人手牵着手,正要从凤别身边经过,凤别不慌不忙地交叠双手於肩,单膝跪地行礼。
「凤别叩见尊兄王,母亲。」
听见熟悉的声音,聂观音立刻停下脚步,左手在空气中摸索几下。「凤儿?怎麽不在屋里等我们?」
凤别连忙凑上前,把脸送到聂观音掌底下。「孩儿只想早一步见到母亲。」
「你这傻孩子。」聂观音又是高兴又是好笑,连忙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别跪了!都是自己人,我们又不是那些规矩大的人家,快快起来吧!」
凤别默默地向她身侧的尊兄王宗政卓别看去。
宗政卓别挥手,说。「护军中尉请起来吧。」语气生疏,脸上神色不冷也不热,表现与妻子截然相反。
门外又走来一人,未语先笑。
「哈哈!我在外面就听见声音,就知道是中尉又来了。」
来者是尊兄王庶出的小儿子宗政非凡,长着一张与父亲相似的长脸,眉宇轩昂,唯额角稍高,唇瓣略薄,配上那身簇新的白底金绣的凤卫军服,在阳光底下便显得过於刺眼,少了其父一份沉着。
凤别觑见他一身鲜妍军服,垂眼,语气诚恳地道。「恭喜非凡哥,我在肃州就听说非凡哥正式升任为凤卫军骑都尉,好一身笔挺官服,神采飞扬!子承父业,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明明是赞颂的话,宗政非凡听见却脸色微地一沉,倒是旁边一直冷冷淡淡的尊兄王听他提起肃州,忽然开口,问。「郑国的情况如何?」
凤别答。「翼王攻占郑国副都肃州後,已留下一万兵马,任降将何美郎为守将,我军副将诸紫,王太保为辅,另逢敏多领五千兵,驻守黑水城,负责後方粮草,东西相望,互为依靠。」
尊兄王点头,再问。「我听说律刹罗一刀砍倒温突都了?」
「是的!」凤别瞧他的脸色,知道这位同为武将出身的尊兄王想听的绝非短短一个「是」字,於是回想细节,仔细道。「要下肃州,必先攻占黑水城,然黑水城由郑国四朝老将温突都驻守,城高墙厚,我军强攻两个月依旧无法攻陷,翼王逐亲领一千兵绕路後方,以五百骑兵伪装大军偷袭肃州,成功将温突都引出後诈败,翼王将温突都引至河道,五百儿郎一早藏於水底,见温突都领兵渡河,突发偷袭,翼王神勇,在乱军中差一点就能取下温突都的人头,可惜还是让他死里逃生退向郑都,留下黑水城群将无首,终於开城投降。」
惊心动魄地说到这里,人人屏息静气,却突然被鼓掌声打断。
「好!说得精彩!简直是亲历其景,入木三分呀!」宗政非凡着唇角高声喝采,配上零碎掌声,摆明别有深意。
凤别蠕动一下唇瓣,但最後还是合紧双唇,默不吭声,尊兄王眼角扫过他,随之瞪视儿子一眼,同样一语未发,负手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