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数年,东阳擎海南征北讨,终于一匡天下,即皇帝位,定有天下之号曰“羲”。
他册立裴花朝为后,过数年,册立两人长女为太子。
那日行过太子册封典礼,宴饮已毕,帝后携手回宫歇息。裴花朝大妆繁复,卸妆耗时,东阳擎海便先往书房批阅奏表。
当他由书房回转,裴花朝已更罢衣簪,坐在榻上斜倚薰笼,一双玉足伸至榻下脚盆泡脚。见东阳擎海回来,她微微一笑,便要立起施礼。
东阳擎海摆手,示意她安坐,不必多礼,又朝身后内侍将下巴往外扬。内侍会意,轻声拍掌打手势,带领满殿宫人悄然退下。
东阳擎海取来布巾,走向裴花朝。
裴花朝此刻淡扫蛾眉,松松挽了堕马髻,身着天蓝齐胸丝质襦裙,外罩银白纱罗大袖对襟衫。襦裙柔软,依稀勾勒出她窈窕体态;纱罗轻薄,衣下雪肌若隐若现。
东阳擎海呼吸略深,他的花儿随他干戈征战经年,如今叁十出头,颜色鲜妍如初见,仍旧一身空山新雨似的清灵。若说有什么显着变化,那便是她长开了,清妍容貌下,骨子里透出一股秾艳,似枝头成熟果实,悄悄在空气中流散香甜。
这般一个丽人看似娇养在深闺,其实在戎马倥偬那些年,与他风雨同舟;他在前线决战,她在后方坐镇,令他无后顾之忧,安心冲锋陷阵;自他登基践祚,她不改本心,随事劝谏。夫妻之间情如胶似漆,意气相投,更不必说。
他常对人言,平生顶顶得意的事情有二桩,一是得天下,二便是娶得她为妻。
东阳擎海在脚盆旁矮凳坐下,将布巾铺在腿上,问道:“多久了?”
裴花朝明白他询问自己泡脚时辰,答道:“一刻钟多吧。”
东阳擎海道:“够了,太医说过,泡脚过久,反倒伤身。”他将她莹白双腿由水盆内抬起,轻搁在自家大腿上,替她拭去水珠。
先前裴花朝怀孕,孕中腿脚浮肿,从此养成泡脚习惯,而他得闲便亲自伺候,多年如一日。
他仔细拭净裴花朝湿漉漉的腿脚,提起这日奏表内容,末了说:“谏议大夫孙正上奏,告老还乡。”
裴花朝略凝思,因说道:“孙谏议离年迈体衰早着呢,这是灰心咱们不听他建言,立元娘为储君。”
元娘是他们夫妻长女。
“他反对任何女子出头。”东阳擎海冷笑,“这人真真榆木脑袋,总当女子卑弱,不如男子,却不见我祖母主持山寨,打仗、理事一把抓。还有你,这些年和我一同上朝议政,决断何曾逊于男子?他于这些大事装聋作哑,净揪住微末枝节作文章。”
裴花朝微微一笑,东阳擎海口中的“微末枝节”与她干连。
东阳擎海后宫只她一人,又不舍她怀胎辛苦,生下两个女儿便设法避孕,再无生育。朝臣见皇嗣不繁,每常劝谏东阳擎海充实后宫,前两年孙正官封谏议大夫,尤其屡发诤言。
裴花朝因问道:“按孙谏议的脾性,他奏本上不只告老还乡吧?”
“老样子。”
裴花朝明白了,那孙正老调重弹,苦劝东阳擎海纳妃嫔,广育皇嗣;说不定又指责她不贤良,比如“忝居后位,器小善妒,不能容人;子息艰难,华而不实”诸如此类。
“这鸟汉,”东阳擎海撇嘴,“老同你过不去,殊不知要不是你拦着,我早拔他官职了。”
“‘君子不以人举言,不以人废言’,孙谏议是个人才,针贬朝政有他的一套。”裴花朝斜倚薰笼,瞥向东阳擎海。
东阳擎海历经岁月历练,年轻时的匪气沉淀作厚重沉稳,如今举手投足自然流露君主威势,镇慑四方。然而裴花朝从榻上望去,看到的是自己的夫婿,贵为九五之尊,低着俊朗的脸,细心揩拭自己双腿。他正值壮年,日常练武锻练的身量结实无一丝赘肉,宽肩阔胸,能撑起一片天,为家中遮风挡雨。
裴花朝心头柔情流转,“纵然千夫所指,你与我同心,我便无所在意畏惧。”
因此几番臣下非议,她只管安坐朝堂之上,东阳擎海自会挡在前头,为她抵御唇枪舌剑,驳倒众人。
东阳擎海向她一笑,“这天下,我不与你同心,还能与谁同心?”又问道:“依你说,孙谏议这事如何发落?”
裴花朝想了想,道:“批准。按例,咱们该给孙谏议情面,作态慰留几次,可他素来反对咱们册立元娘,专挑册封之日上表罢官,这是表态不服,也有轻慢太子意思。太子者,国之根本,不容撼动挑衅,那孙谏议纵有长处,朝廷并不是少了他不行,还是太子要紧。”
她又道:“再者,他对女子成见至今不改,胸襟眼界既然有限,识见亦难再有进益。”
“咱俩总是想到一块儿去。”东阳擎海颌首,“朝中有拨人和孙谏议相同心思,元娘以女身受封储君,他们不以为然。咱们就拿孙谏议作筏子,杀鸡儆猴:谁不服元娘管,谁滚蛋。”说着,他“嗐”地一声。
“怎么啦?”
东阳擎海擦干了裴花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