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的结果唐允总结为死的是他。
既然他狠不下心来,就一定会被反杀,机会仅有一次,失不再来。
他在心里把自己设想成一位纯善至极之人——当年唐家灭苏家全家,如今她来复仇,只能说是风水轮流转,不义之财、非分之福享不长久。
下一秒咒骂自己,圣母玛利亚降临的光辉都不及他唐允盛大,未免太高尚。
刀收回鞘,他把匕首赠给苏绮做防身,她不适合用枪。
苏绮双手攥住那柄刀,头埋在他腰腹,呼吸顺着睡袍打在肌肉上,温水煮青蛙一样,他放弃抵抗了。
好像在那种温情的时刻,她讲一句“阿允,你的心脏怎么长在腹部啊”,他都会答“没错,天生就长在腹部”。
唐协亭不算一位称职的父亲,他们之间也缺乏沟通,但他确定他是敬爱他的,并且想保护他。
如果可以选,苏绮不如把自己杀掉——唐允是真小人啦,苏绮杀掉唐允,下一秒也会被杀。
她算作殉情,陪他一起下地狱,不孤单。
过去他以为她兴不起多大的浪,只能算叁级防范预警,如今变成一级。
设想她如今想动他或者唐协亭,该如何做?本港没有杀手愿意接这份要命差事,难道苏家大小姐亲自提刀上阵?自寻死路而已。
最好的结果是她当真爱上他,情愿与他恩爱白头。
最差的结果,最差的结果他不敢想。
小年,农历腊月廿四。
唐协亭坐在办公室里神情矍铄,看一眼手腕的表,问坐在不远处的唐允:“温家公子今天走?”
唐允动了动眼睛,站起身来,“嗯,温氏清贷事宜急不在一时片刻,他委托信得过的人代理,想必不会再回来。温太唯一胞弟死的早,秦公势必要拉他这位外孙一把。”
温太姓秦,秦家产业转移到美国多年,树大根深。
唐协亭点头,眼神逐渐放空,语气也变得散漫,“你帮他搞定廉署,是我没想到的。”
温氏与土地局局长不正当的交易关系维系多年,温至臻以死脱罪,温谦良却摘不干净。唐允应承温太出面斡旋此事,ICAC掌握新线索,连夜追查这名局长账户余外的不明资金。
再避重就轻地把温谦良的罪名加在其他涉案人员头上,变成土地局局长主动向温氏勒索回扣……
唐允心虚,不可能同唐协亭讲自己在为苏绮平事,语气含糊地应和过去。
唐协亭继续说:“过去我认为你做事太狠,比我年轻时更甚几分,这样好容易给自己惹债,年过半百都睡不踏实。”
唐允杀心重,源于他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古惑仔横行江湖,什么慈云山太保、庙街十叁少,当街横尸常有发生。更不必说他这些年手上人命没断过,向前看的话,还有当年苏家。
唐太每次去寺庙少不了为他祈福。社团这条黑路不好走,你手下留情,对方势必有一天东山再起;你赶尽杀绝,阴德损到亏耗,下半辈子难安。
“如今我早已经看清,做人应当留有慈悲,只有后生仔才钟意愤世嫉俗。你肯帮衬他这一程,是慈悲,佛祖会给你福报。”
唐允闻言皱眉,“阿妈钟意念佛,你以前最多陪她食几餐素斋,如今彻底皈依?”
唐协亭低声笑,“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懂。”
唐允不讲话,听他靠在办公椅上低声地念:“我如今后悔好多事,敏仪赞成我种生基是为繁盛家业,不论多大的家业,我死了也都要留给你。”
“可我想监督自己做善事,弥补过去犯下的过错。我后悔要你手上沾血,敏仪每次恼火都要提,我从来不敢劝阻,我愧对她、也愧对你。”
唐允浑身不自在,他无法面对这样的唐协亭。眼神瞟向办公桌对面的人,身子骨硬朗,毕竟是打出弘社地盘的人,身材保养的也很好,头发不知什么时候白好多,他居然从未仔细看过他。
唐协亭与温至臻是两种气质,他不苟言笑,表情总是很凶。可唐允知道他这位老豆一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自有一腔柔情在,可惜穷仔恋上富家女的故事落到现实,不必戏曲里和美,只有互相耽误几十年,佳偶熬成衰偶。
他半天才讲出一句话,以为算是安慰唐协亭,“什么生基福地,她作心里安慰而已,你也信。”
唐协亭立刻冷眼飞他,“痴仔,又讲衰话!”
最后还不忘提点唐允。
“那扇新屏风如何?”
“劲!”敷衍至极,他居然夸一扇屏风劲。
唐协亭不在意,“你马子送来的,讨好我这个家公。”
“你好难搞,黑脸总把她吓到。”
“你知我事事依你阿妈,如今也不算反感她。要她进家门,你先交她几件差事,算作投名状,我无话可讲。”
所谓的差事当然不是弘隽的干净公差。
唐允收敛神色,敷衍应承。
温谦良离港前一天,多次打给苏绮。那时她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