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亮,天地笼在混沌中,一片灰。
卖菜的长贵拉了一车准备去早市上贩卖的萝卜慢慢地走着。
十一月初的风,已经冷得很,他被迎面来的风一刮,不由眯了眼缩紧了脖子,只管费力地拉着车往前,谁知道那破车行了几步,忽地触到了一个东西,再使力也前进不得。
长贵睁开眼,恍惚地看到地上横着什么,他定睛一看,却是个惨不忍睹的死人,一身衣服被血浸透了,脸朝下,白花花的脑浆糊了满地。
他的三魂去了两魂,手一撒,一车萝卜翻了一地。
长贵下意识地要跑,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却又折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那死人的衣服口袋里去摸索。
好半天,只寻到几张零钞。
长贵不肯死心,狠了心,又把他翻了过来,伸进去摸他外衣的内袋,这一下,却摸到了一个硬本子,他费力地掏出来,原来是一本身份证。
长贵扫兴地翻开来,这人的名字刚巧是他认得的,他皱着眉念了出来,“顾……顾景和…….”
念完了,他微微一怔,饱经风霜的脸上悄然浮现起一种复杂的神色。
长贵心急火燎地拉着尸体走到顾宅门前时,太阳刚好升起来,他立在高耸在顾家富丽堂皇洋房外的铁栅栏前,不晓得该怎么办。
看见一个下人模样的妇人走过,长贵回过神,忙从地上拾起了一块石头,哐哐铛铛地敲起了铁门,“来人,来人。”
妇人满脸狐疑地过去,问他有什么事,长贵没有答,把那蒙在景和头部的外衣猛地一掀。
妇人看清楚了二少爷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惊得叫了一声,朝后退了两步,回了神,连忙跌跌撞撞地回转过身进去喊人。
一些人被她这样一喊,都拥到了门前,看见了二少爷那惨不忍睹的尸体,惊呼了一声,又急忙忙地避开。
长贵抱着手臂等人过来接运尸体,心里很有些庆幸自己的头脑灵光,幸好识得这顾二少爷的名字,这一下,自己将他的尸体抬了回来,定能够从顾家获得一笔不菲的感谢费。
许久,还是没人来。
他等得有些不耐了,便从裤兜里掏出一支叶子烟,刚要划了火柴点上,那先前的妇人终于又来了,这一回,却是嫌弃般地站在离他好几尺远的地方,不冷不淡地丢下了一句话,“大少爷发话,让你把人抬走。”
长贵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以为对方是不信自己,连忙掏出景和的身份证从铁栅栏的缝隙里塞进去。
那妇人却连看也没看,干巴巴地说了声,“二少爷很早前就与顾家脱离干系了。”便走了,留个长贵像个傻子似的立在门前。
长贵想再喊,总有些没胆量,好容易一路将这尸体拖过来,若让他就这样走,又更不觉得没有名堂,只好欲走不走地杵在原地。
他这样站了许久,终于觉得没意思,不甘不愿地要走了,却又有个人朝他走来了。
是个年轻的小姐,生得唇红齿白,说不出的好看,却也说不出的冷淡,轻盈盈地走到他的面前,并没看那惨不忍睹的尸体,一声未发地伸出手,把几张叠得很整齐的大钞朝他递过去。
长贵看着那只白玉般的手,却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她轻轻说了声,“麻烦你替他买口棺材,好好葬了。”
她说话的声音是平的,没生气的死物一样,缺乏声调和起伏,一双眼睛甚至始终没聚焦过。
长贵这才接了钱,到她走了,却还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发愣。
过了许久,他才一只手费力地拖着车走另一只手捏着她给的钱往回走,又忍不住地把那些钱放到鼻子底下去,细细地嗅那上面残存的香味。
他浮想联翩,觉得这顾家实在是处处古怪,又庆幸还好自己最终没有白忙,但还真要再费力气去把这死人葬了吗,反正钱都已经得了,不如就随便找个地方扔了他罢了。
刚起了这念头,身后就传来一声,“等一下。”
长贵回过头,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的个头不低,样子也好,可惜穿着一身下人衣服,长贵在看着他,他也不客气地反盯住了他,“我跟你一起去。”
他的年纪虽小,看人的眼神却很有几分与年纪不符的迫人,长贵猜到大概是顾家那小娘们不放心自己,派他跟过来的,他有些心虚,讪笑了两下,正不知该要如何去敷衍他,忽然眼睛直了。
先前顾家的那个小姐朝着他们急急忙忙地过来,天这样冷,她还是一身单衣,脸色冻得发青,到了跟前,也只说了两个字,“回去。”
少年微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我看着他埋完就回来。”
她仍是单调地重复,“回去。”
长贵一头雾水,拍着胸脯憨实地笑道,“那就回去,不用特意看着我。你们放心,我长贵是老实人,拿了钱,保证会去买一口最好的棺材,把二少爷舒舒服服的葬了。”
听到这句话,她忽然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