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市的人总是比秋市少,隔了一个冬季,一些面孔已经不再出现。人们对此心照不宣,不提起,不停歇,他们还有自己的生活要顾及,哪里知道别人是活着还是不幸死去?
张佑没找到那个曾经卖给他面粉的老婆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剪了短短的头发,在摊子上摆开一堆东西,包括各种作物磨成的粉、酵母还有酒曲。她不认识什么老人,操着一口很浓方言口音的话:“……换呀,皮子是好东西,骨头也不错。”
“包结实一点。”张佑不打算追问,面前的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不知道他内心那一点惆怅。
猎犬倒是乖觉,蹭了蹭他脸颊,并发出安慰一般的低吼声。
张佑被它的表现弄得稍微高兴了,拍拍挤到肩旁的大黑脑袋:“乖宝,没关系,我有你呢。”
接着走,他又看到了卖布料、织网的,里面有合适做遮阳网的材料,果断换回来。这个摊子是一对夫妻打理,丈夫比较擅长叫卖,妻子断了一条腿,坐在他后方,偶尔才探出头露出害羞的笑容。他家的东西质量很好,只是有些味道,张佑清楚那是处理麻草遗留的气味,没有在意。
麻草是这边很常见的一种植物,能做布,能织网;如果处理得当,老叶还能用作造纸,但比较粗糙,不是用作书写的,而是用作日常生活。张佑也一口气换了不少,补充家里的存货,至于包裹物品、储存食物等,可以取山林里天然的树叶,也有很好的韧性,不必花费这些珍贵的纸。
猎犬也懂得这是价值高的玩意,等张佑仔细包好,放在背筐一角,才稳稳地继续走动。
因为春季万物复苏,新鲜的东西多了,比如烧烤虫子,皮脆肉嫩,咬开还会爆浆。张佑看了都觉得神奇,竟然有人在集市里摆摊卖这些小吃,馋得周围人都快走不动路。他瞅了眼被香辛料味道吸引的猎犬,换了两串,虽然分量不多,但美味的食物使一人一狗的心情都变得畅快。
若说最惊喜的,还数发现了一家卖罐头的,尽管都是自制,但闻起来、看起来都特别棒。张佑不太会做果酱,要是在山里采摘了浆果,他只会用糖水泡着,或者干脆直接跟猎犬分吃,留不了多久。可眼前的摊主显然是熟手,一罐罐颜色不一的果酱宛如宝石,牢牢控制住了张佑的视线。
“来两罐,对,不会太甜吧?”张佑问。
摊主拍胸脯承诺:“家传的秘方,浆果也都是新鲜摘下来就做的,不像其他人,为了掩盖气味放一堆调料,弄得死甜死甜!”
猎犬记得浆果的味道,低头嗅了嗅,然后点点脑袋,表示全是好东西,张佑便又挑选了几罐。摊主准备了稻草、草绳之类的,用很特别的手法包扎好,除非是从高处砸下来,否则罐子不会轻易破裂。
正打算离开,突然,旁边传来一阵骚动声,张佑下意识蹙起眉头,而警觉的猎犬立马站直身子,挡在主人面前。摊主也默默将车子往后推,生怕被卷入什么事件,更何况,他这一车都是罐头,被打破了就真是血本无归。
“……打!打死他!”
“哎哟……”
“要死人啦!快,快叫人来!”
原来,那边有家卖杂货的铺子,一直在集市上的同一个位置,最早是一个中年男人当老板,口碑很好。可这两年不知怎么变成他的小舅子负责管店,先是因为态度被人诟病,紧接着是定价不科学,生意变差了一段时间,直到上回秋市他重新定价,才又吸引来客人。
谁又能想到,这个没什么生意头脑、只有坏心思的小舅子偷偷换了店里东西,以次充好,入冬前卖出去一个简易取暖器,果然出问题了。幸好买家做了几手准备,发现取暖器坏了,立即换成其他取暖手段,才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现在买家领了一群人过来找他麻烦,一时间,尖叫和殴打人皮肉发出的响动混杂一块,乱糟糟的,最终还是巡逻的军人出手维持秩序,把争端双方带走了,场面才又平静下来。
张佑看着杂货铺前的一片狼藉,不由摇摇头,心想都这年头了,居然还有这种钻空子的人存在,真是不怕死。末世前期,他真切见识过有人做了类似的事情,结果被生生打死泄愤,那会可没有军人及时出来稳定局面。
“那个老板肯定不会再出现了。”他自言自语,“打人的可能就是挂一次黑名单?不够三次,倒是没有大事。”
身旁的猎犬直到周围恢复平和了,才放松浑身肌肉,见主人走神,它连忙叫了几声,提醒对方时间不早了。
虽然草草结束了集市上的闲逛,但这次张佑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有人提到,过段时间会有售卖奶牛等牲畜的商队过来。不过现在,他还只是等待,和猎犬穿行在茂密的丛林中,然后在某处发现了花丛。
这是春季,却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鲜艳且繁茂的花丛,赤裸裸生长在坡地上,无论是盛开的或是枯萎的,都带有极致的魅力。张佑不清楚这是不是玫瑰的近亲,或者仅仅是他那贫乏的植物知识造成了笑话,可这些红色的花太美了,连猎犬都舍不得动爪子。
“呜呜!”摘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