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经历了这么久的战乱,领会过了空袭的威力,现在能够过上几天乡下的平凡日子,而产生了一种普通的慨叹罢了?
王良明百思不得其解,并且,越往深入了钻,他反而会愈加尴尬。无奈中,他只好继续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像往常那样,独自步行去小镇。
因为是正午,所以土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稍稍有点多,给平时寂静的山野里平添了一点生机。王良明漫不经心地走在路上,望着来往的行人和拉车的动物,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昨天晚上那场梦里的事情。
到底是怎么了?自己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王良明仔细地回想着,已经快要淡去的些许往事留下的回忆,开始在脑海中逐渐明朗开来。
他记得,曾经,自己的确是有那么一位国文老师,在北平的大学预科班里教书。只不过,那位老师上课的时候教他们的,清一律都是外国的经典着作,还有许多社会学的着作。
这些东西,放在国文课本中,其实也本不是件十分奇怪的事。但是,国文老师说要让他们读‘原汁原味’的材料,说中国人自己翻译的,都是乱七八糟的国文,没法看。于是,上课前总是要求他们想办法,要么买,要么去图书馆借到原着。上课的时候,这位老师便会用十分生硬和蹩脚的中式口音英语,亦或是德语、法语,饱含‘深情’地一篇篇朗诵。
想到这里,王良明不自觉地笑出了声。他很感慨,自己的英语和那一小部分德语基础,恐怕还都得有这位“国文”老师一定的功劳。
因为在那个时候,如火如荼的新文化运动还在散发着些许余温。很多自诩为知识青年的人,都强烈地羡慕并渴求着西方的先进文化,科学技术,对让本国“积贫积弱”的那些“传统”厌恶之极。更有甚者,提出了要让英语成为国家通用的语言,彻底废除让国家“落后”的汉字,好使整个民族完全融入到西方的体系中去。
王良明的那位国文老师自然不是例外。他想起,有一次,也不记得是哪个学生找他,说自己正在看宋词精选,有些东西不太理解,想向他请教请教。结果那位老师在当天下午的课上,不点名,但绷着脸狠狠地批评了这种行为:
“封建主义的糟粕,吃人的迂腐礼教,压在中华民族头上的大山,我不希望看见我的学生们再捡起来。让那些垃圾,重新变成束缚自己的长辫与三寸金莲!”
那时候,王良明和自己身边的同学朋友们也是以谁的外语更流利,更标准为荣耀。有时要好的朋友之间对个话,也是尽量用英文,或者别的像法语、德语之类,就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口语。
大家看多了法国人的文艺作品和社会论述作品,被法国人那种大无畏的革命浪漫主义情怀深深感染。于是,在一些男生写给女生,或是女生塞给男生的情书里面,常常有多情之人会刻意去遵循一个固定仪式的程序,添油加醋般加上那么几句并不标准的法文。
自己曾一度以为,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王良明边走边想着。不过,武藤健二昨天却说,一个民族的灵魂,应该在自己民族最本源的根里寻找。
这又是怎么个道理呢?
不知不觉间,王良明已经来到了舒莱曼的诊所门前。推开门,就如往常一样,他毕恭毕敬地和舒莱曼打了声招呼。
可抬起头,王良明才发现,舒莱曼依旧用一种十分诡异的目光在审视着自己,让他觉得十分不自在。片刻过后,舒莱曼盯着他的眼睛,有点担心地问道:
“孩子,你跟我说实话吧。”
“什么?怎么了先生?”王良明更觉得非常奇怪,却也有点紧张,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你,”舒莱曼看着他,有些想笑,却又不太好意思打破他那一贯严谨的做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继续问了句:“你觉得,我平时有压迫,或者不公正对待你吗?”
“啊?!”王良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就差快把下巴拖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