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想要发脾气,却没有更好的借口和由头。
并且,日本兵刚刚说的有些话,好像也并不是完全那么没有道理。
“对了,你之前去过德国?”王良明回想起他刚才讲到的事情,想岔开一下话题,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
飞行员并没有理他。王良明便接着问道:“你觉得,希特勒怎么样?”
“唉,我并不想成为一名政治家,所以了解得很少,良明。”武藤声音模糊不清地回答了他,似乎真的是有点累,想要休息了。王良明见状,亦不好再继续说什么,只得先起身收好了桌子上的碗筷和药锅,关上灯,径自出了门。
夜里,王良明躺在自己屋子里的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觉得武藤对自己讲的很多东西,一直不停地在自己的脑海里面回响着。男人那很平静,但又很沉稳的声音,好似一把榔头,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击着他那些自以为清新脱俗又遗世独醒的许多观点。
恍惚间,王良明以为,自己又一次穿上了白色的衬衫,坐在了北平学校的教室里。台下,一群和自己差不多衣着打扮的年轻学子,正义愤填膺地讨论着时局动荡,悲痛于国家被外敌辱没,愤懑于官员昏庸无能。台上,自己曾经的国文老师身着一套笔挺的崭新西装,像模像样地系着一条蓝色的领带。老师手中拿着一本国文教材,慷慨激昂地向底下吵闹的同学们喊起了话:
“亲爱的同学们!”
老师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言语间却不乏激情与热忱:“一会儿,我们的城市就要沦陷了,日本鬼子的铁蹄就要踏上这片土地了!我亲爱的同志们!”
那老师因为情绪激动,一把将书重重地扔在了讲台上。‘乓’的一声,教室里所有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我!我!”老师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一时间竟然语塞,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此时,教室的窗外,响起了日军行进的口号声。王良明见老师满眼泪光,仿佛早就凝聚了所有的哀伤与仇恨在心里,只等待着爆发的那一瞬间,即今天这一刻。他拿起粉笔,转过身,抬起手,在黑板上,颤抖着写下几个大字:
‘中国万岁!’
这种氛围,让王良明顿时感到心中一阵热血沸腾,仿佛顷刻就有了为国家、为民族不惜一切英勇献身的豪情壮志。可是猛然间,他又隐约感觉到,哪里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他抬起头,又仔细审视了遍黑板上的那行字。王良明不知是因为自己方才看错了,眼花了,还是因为长期学习外国语言文字习惯了的原因,这一看才发现,在黑板上那一行醒目的粉笔字,并不是‘中国万岁’四个大大的汉字,而是
‘!’
“这不是法语么?”
王良明心里头觉得怪怪的,暗自小声嘀咕了句,方才好容易被某种气氛带动而积攒起来的‘半腔热火’也瞬间被浇灭了一半。
可这时他却又注意到,那老师无比郑重地放下了粉笔,站在讲台上,浑身都在不停地颤抖。
泪水从老师的眼眶里哗哗往外直冒,把镶了金丝边的眼镜镜片都蒙上了一层水雾。他急忙小心地摘下眼镜,从西装胸前的左兜里掏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丝手绢,仔细地把镜片擦了又擦,再重新戴上。
面对着台下的同学们,国文老师连连做了四五下深呼吸,总算让已经激动到情不能自已的自己稍稍平静了一点。接着,他举起自己的右拳,郑重其事地伸到了半空中,仿佛要把身体里所有的能量都爆发开来一样。
王良明听到,自己平时教语文的老师用蹩脚的法语,自豪地高声喊道:
“,,,-----!”
顷刻间,王良明自觉犹如被天雷劈了个半死。他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国文老师在讲台上忘我的即兴爱国演讲,亦或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表演’。
一个法语发音‘--’,竟硬是被读成了那个颇具侮辱性的称呼‘支那’。而更要命的问题在于,其他的同学们好像并没有觉察到这在他看来再明显不过的问题,依旧兴奋又鼓舞地随着那老师开始呼喊。
一时间,一声又一声“支那”“支那”此起彼伏地在教室里回响着。王良明无比尴尬地捂住了耳朵,低下头,心里感到万分的羞耻。他不懂,为什么大家不说中文,不用自己国家的语言来抒发爱国的情感。并且,就算用法语也就罢了,可关键是,为什么不能念得更准确一点。
王良明正想着,却见讲台上那老师又颤颤巍巍地絮叨起来:“同学们,让我们就像伟大的法兰西共和国英勇不屈的老师和同学们一样,让我们在这民族存亡的危难时刻,用我们高昂的斗志和必胜的决心,一起大声地祈祷一句!”
老师闭上眼睛,像要把生命之火燃烧殆尽一般,再一次声嘶力竭地用那可怕的蹩脚法语高声呼喊道:“,,,-----!”
教室里其他人亦随之开始了又一次激情澎湃心血来潮,除了王良明,因为他实在难以继续忍受这样荒唐的场面。他悄悄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