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早已点燃了地道两旁的火焰,我和恶魔的身影被火焰放大数倍,像庞大的巨人在墙壁上舞动。我的手上还扯着绳子,魔女毕竟也属于人类,我的眼睛没办法快速适应黑暗,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一级又一级的台阶。
“需要我帮忙吗?”没等我应声回答,恶魔就紧跟我的脚步过来,扶住了我空出来的另一边手臂,
“我在黑夜里也能看得很清楚,不如——”
听他这么说,我感到自己有些僵住了,犹豫了一下,我猛地抽出胳膊,握上了他突然不知所措的手。
“艾奇……?”他愣了一下,我回头望着他,黑暗里只能看到恶魔的脸部轮廓,以及他荧光似的紫色眼睛。
“……那也要我领着你走……才行。”我听着自己嘟嘟囔囔地挤出来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墙壁上的火焰跳动着,盘旋的回廊里,只有锁链细碎的声音,和鞋跟一前一后的声响,其实没有多久,我们就到了,但是刚才一阵莫名的紧张,让我觉得那片黑色好长好长。
地下的一切已经井井有条,我为恶魔挑选了一个相对偏僻的房间,他大概不喜欢吵闹,但来到地下大家总是很兴奋,我想。
“黑兹家的小姐终于来了!这个月刚好有您的成人礼!多巧啊!来吧,去您的房间吧。”外号是“雀儿”的魔女尖着嗓子朝我大声叫道,好像一把枪,那子弹直冲我的耳膜。我从她手上接过一只纸鹤,它随即扑棱起小巧的纸翼,一溜烟飞到了我的前方。“啊呀,这个小东西,又飞得快了,去吧,”
“雀儿”接过我手中的绳索,带着恶魔前往我指定的房间,可惜,我是没法自己选择自己的房间的,于是我们离得很远。
“晚安。”被牵着向相反的方向走时,戴维尔回头轻轻说了一句,“...”我点了点头,他张了张口,最后只是笑了一下,但还是很迅速地回过头去了。这并不是一般的锁链,首先是用作束缚力量,其次如果恶魔稍有出格的行为,只是另一端剧烈的扯动就足以将他的喉咙割裂。
不久就是我的生日了,我却感觉不到激动或者欣喜,毕竟真正能陪我度过这一天和送上祝福的,一直以来也只有兄长而已。啊,你要问我们的父母么?他们早已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被暴风雪淹没了,魔女再怎么强大,也不过血肉之躯,哥哥极少提起他们,甚至我所说的他们离去的原因也不过是传言。
不过,今年不同了,今年我一定会收获一个属于我的恶魔。
地底的房间构造十分简单,空间也并不大,屋内唯一的光源是一种萤火虫制成的桌灯,蓝盈盈的冰凉的灯光看似微弱却足以亮起整个房间。门外的大人们已经开始张罗了,我听见厚重的布料从地上扫过,在责备声中把裙摆提起,着急的脚步咚咚地踏过去,震得整个地面都在摇晃,我突然来了劲头,因为有几个声音说,他们要为恶魔制作仪式所需要的衣服。
是什么样的呢?我穿过弯弯曲曲的通道,去找杰尼西亚的房间,敲了门却没有人,想起来了,刚才说话的人里面,不正有她的声音么?
“艾奇!我正找你呢!”杰尼西亚有点儿吃力地晃晃她抱着的一大摞布料和花边,神情急切地冲我咧嘴笑。
“怎么啦?该高兴才对呀!你不是很快就要拥有自己的恶魔了么?”我上前帮她分担了一些材料,含糊地答应说是。
于是她相当热情地把我拽去中心区域:一个用于各类集体活动的地方,这儿开阔且干净,忽略有些昏暗的光,这里完全就是一个露天广场。
会场正在布置着。准备烹饪用具的厨娘举起她的平底锅冲我打招呼;堂兄经过我身边时扔来一个光滑的红苹果,今年的苹果终于红过他的头发,接着他自己又狠狠地啃了一口,声音干脆利落;几个年纪比我还小的魔女在我们的头顶调整浮灯的位置,在扫帚和叉子上颤颤巍巍地坐着,说实话我真怕她们掉下来;杰尼西亚招呼我到了一间用蜘蛛网围起来的制衣间,说要给我定做一件新的礼服。
“做衣服好麻烦的,试衣服也是。”我慢吞吞地挺直身子张开双臂,我真的不想做新衣服,因为纺织魔女们想出来的样式永远比做出来的多,这件的领子刚刚定下来,之前说好的袖子又要换了,接着就要一次又一次地试样式完全不同的衣服,直到——不是我满意,而是直到她们满意为止。
“好的样式!总得精挑细选!”达利亚快活地说着,一边收起测量的软尺,她刚有点灵感,旁边的缝纫机就自动响起来了。
不知道戴维尔被带到哪里去了,我只好四处随便逛逛,顺便看能不能碰到他。南瓜灯一个个装饰在地面上,杰妮西亚笑嘻嘻地拿出她的酒酿苹果,还有地窖里丰富多彩的水果和蔬菜罐头,樱桃酱、橘子酱、酸黄瓜和蘑菇,这些东西仿佛够大家在地底下活几百年都不成问题。
香甜的柚子气味飘来,似乎是从正在装饰的大蛋糕那儿来的,不过这个蛋糕看起来离完工还早得很,现在天黑了吗?还是第二天?在地下,如果是在没有设置晨昏模拟窗的地方,实在很难分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