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在房间里躺着,就这么看着保留着泥土坑坑洼洼形态的——我们姑且称之为“天花板”吧,想象着今晚我们的契约仪式。
我在书中看过,传说魔女与恶魔彼此会互相饮下鲜血,从此二人的血液合一,恶魔就不敢轻易做出损害主人的事。
还有一种说法。恶魔会献出自己的心脏,那副画上,黑色的剪影手里握着熊熊燃烧的心,在魔女面前单膝跪地。
七零八落的信息只来源于故事和传说,我第一次后悔没能在《家族史》和《恶魔研究史导论》上认真听讲。
然后我想到了哥哥。脑海中他绿莹莹的眼睛在晃动中和光线的暖黄色融为一体,仿佛还在注视着我。
“黑兹大小姐,在你这么重要的日子里,躲在小屋里琢磨什么呀?”杰尼西亚愉快的声音紧贴着门口。
“宴会时间!”我刚一出门,就被她一把拽起,在蜿蜒曲折的、迷宫般的过道中奔跑起来。
“宴会到!新衣穿上身!”两侧的魔女齐声唱起来,化作蜘蛛形态的魔女们七手八脚上上下下为我脱衣穿衣。一眨眼的功夫,旧袍子的扣松开了,衬衣衬裙一件件脱落,头顶落下一圈深色帷幕,再升上去时我身上已经是一套新得发亮的裙子。
“小邋遢!梳洗不能少!”一阵尖细的、甜美的歌声齐齐地在耳边响起,只见“雀儿”还有她同伴的衣袖中纷纷飞出数十只鸟儿,最先冲上来的一只简直是“喷”了我一脸水,接着我的脑袋就被任“鸟”摆布了——闭上眼卷卷睫毛,侧过脸铺上妆;长发被分成两股向后盘起。
“喜欢哪个颜色?”其中一只鸟儿展开一张长长的、风琴褶子的纸,上面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红色。
“呃……那就这个。”我随手指了一个,下一秒嘴唇就被扯着画上了口红。
然后我就被拉近了一个乌黑的漩涡中,杰尼西亚和其他所有外界的声音都不见了。
“生日快乐!我们的小公主!”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弗朗西斯和他跑了一地的苹果。这些苹果个个拿着缩小版的乐器,却吹奏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好多人。大家都笑盈盈地看着我、围着我,暖黄色的有些混沌的光线照得这个并不大的地下空间温馨极了。有那么一会儿,我真的觉得,原来自己也挺喜欢人群的,人群也……也喜欢我。
哥哥也站在人群中,比起其他人来说,哥哥总是矜持许多,他镇定地站在那里,嘴角是浅浅的笑意。
“生日快乐,艾奇。”哥哥从众人中走出来,代表所有人向我祝贺,他弯下腰来吻了吻我的手。
“你今天真美!天哪!看看我们的小妹妹!”杰尼西亚今天披散开了红发,她的笑容那么真诚,如同她火焰般炽热的头发。
“祝贺你就要合法拥有心仪的恶魔了!”淡橘色头发的娇小魔女吹了一声可爱的笛子。
“嘿嘿,什么心仪的,你把恶魔想成梦中情人了吧?”旁边另一个女孩边推了她一把一边嬉笑着说。
“征服恶魔可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有时候驯服恶魔是有魔女们特定目的的。所以说小朋友不要老做梦哦。”
说这话的是一位比我年长不了很多但身形高大、头两侧长有粗壮牛角的魔女。她身穿长长的白色礼服,在冬日里依然露出雪白强壮的双肩,缓缓从一旁走向那两个女孩,弯腰嘱咐道。她的父亲就是一位恶魔,过去我曾见过。许多年过去了,他在照片上的模样依然年轻得可怕,不过今天他并不在场。
“这是他寄来的礼物。”说完话起身以后,她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爸爸夏天才回来,他特地嘱托北风在暴风雪来临前送达,你要知道,北风来得可是很快的。”
我道过谢拿到手里。也许见我正在抠弄那个坚硬的包装,她做出“嘘”的动作,告诉我生日礼物要最后一起拆。
“一个小玩意,不过爸爸说应该会很有用。”她狐狸似地眯起眼睛笑了笑,举手投足间有着七八分的成熟妩媚,然后慵懒地吸了一口飘在半空中的眼袋。
我什么时候能看起来像她这么……成熟?迷人呢?
哦,忘了介绍这位魔女,她叫胡安娜·安科拉瓦,负责为我们的地下生活提供富有蛋白质的奇特食品,当然,永远不要去猜测,这些食物到底是由什么做的……
餐具叮叮当当地响起来,大伙已经开始往自己的盘子里放食物了,然而实际上,我对流程一无所知!什么恶魔契约的仪式呢?我向四周的人投去疑问的眼光,杰尼西亚只是向我的盘子中又加了一块蛋糕,弗朗西斯科也只是招呼幽灵仆从们为我添茶倒水,哥哥表情有些漠然,心不在焉地吃着,甚至没有对上我的眼神。
为了和盘中这块动来动去的烤鸡腿作斗争,刀子在分割扭打中不慎掉到了地上,发出沉重但本应在人群中不易察觉的声响。
但实际上,这声响大得可怕,我甚至觉得,要地震了。
因为人们都停止了就餐,刀叉礼貌地放在桌前,面露微笑地等待着什么。
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