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喜在黑蒙蒙的阁楼里回忆着事发前,他跟姜冬的所有对话。
“……其实之前就想跟你说了,但是总觉得这样没头没尾地突然插进来,好像不太好。”
“叔叔,请等一下,我可以问一下是跟姜淹有关的吗?”
“嗯?跟他可没关系啊,我是说你小说的事。是这样,我们医院以前有出书的时候跟枯木闹得不愉快,光是打官司就打了好几年。枯木那边的人实在是有点利欲熏心了,我是怕你倒时候也被枯木的人将一军,得不偿失,所以想着你要不要换到逢春出版社?他们跟我们医院老有来往的,到时候让逢春帮你做宣传也方便很多。”
“啊,这样太不好意思了吧叔叔,怎么能麻烦您帮我找出版社呢?”
姜冬道:“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我,我之前没能给姜淹做些什么,现在你跟他在一起,能为你做点什么也好,唉,也许我这么说,你会觉得我也是个势利的人吧,为了让姜淹多看他父亲一眼,不惜利用了你……”
徐喜顿了顿。
“……叔叔,给我点时间我想想吧。”
放下电话,徐喜感到无比心安。
原来不是说姜淹的事啊,他看姜淹跟他父亲关系那样,还以为姜冬要来说什么不好的事情呢。
徐喜开心地笑了。
姜淹不想说关于自己母亲的事,总有一天会对他讲的吧。
徐喜坚信着。
可是他没有等到那一天,而是等来了最后的监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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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喜拿刀指着自己的喉,退后几步,站在离姜淹有些距离的地方,他确信这个距离对他们两个都是安全的。
姜淹看到徐喜拿刀指着自己威胁他,只觉得大脑轰鸣!
“你……你在干什么?”他试图慢慢靠近,但徐喜发现他的企图,对他大喊一声:
“别过来!”
“你要自杀?!你要伤害你自己?”姜淹的大脑快速运转,但他找不到解决的出口!
姜淹的质问在徐喜耳朵里听到的却是:
你敢在我面前伤害你自己?
徐喜看着他冷笑一声。
姜淹夺走了他的全部自由,包括他伤害自己的自由。
“对,你怕了?你现在才怕?”徐喜放声大笑,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也跟姜淹一样不正常了。
姜淹在震惊与惶恐中努力思考对策,一边想要悄悄地走近他的爱人,但是徐喜看穿了他。
“我说了别过来!”
徐喜攥着刀的手一用力,划破了毛细血管,血沿着脖子滴了下来。
姜淹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膝撞碎在地上。他望着徐喜的眼睛像那天他们看《立春》一样楚楚,泪眼朦胧,像是在苦苦哀求。
“你把刀指着我好不好?不要对着你自己,我、我们好好聊聊,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你说……我……”
徐喜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姜淹,他笑着摇了摇头,眼泪滴落在阁楼暗不见光的地板上,消失不见。
不能了,真的不能了。
徐喜被关了三天,他的精神已经崩溃。
不是因为新的囚禁产生,而是因为他在新的囚禁里痛苦地发现姜淹不会改变,一切止步不前,永远停在原点,所谓的改变,只是徐喜的一厢情愿,一切皆是浮影泡沫。
说再多有什么意义呢?他再也不相信姜淹了。
生命就是无休止地循环往复,所有的规律也是一样。
人不会被轻易改变,是徐喜一直以来痴心妄想。
好不容易抛弃所有的道德感和自尊心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连三观都不要了,只是满怀希望地想着能跟正常人一样一起生活下去啊……
可是姜淹是个疯子神经病啊,他为什么要在被折磨的时候一次次给他机会?为什么相信他会为了他做出改变?
徐喜泪流满面。
不会再有了,他知道这回他放下刀,跟姜淹一起走出黑屋,他有一天迟早还会回来的,被铁链捆回来,被绳子捆回来,这里成了他最后的归宿,然后春夏秋冬,周而复始。
他不希望被监禁,但监禁没有尽头,监禁永远不会消失。
如果不能彼此救赎,那就一起毁灭吧。
就像《失范行为》里,曹微明救不了堕落的金圣贤,他也救不了姜淹,更救不了自己。他不是什么圣人智者,他谁都渡不了。
姜淹错就错在,他爱上一个废物。
徐喜错就错在,他爱上一个怪物。
徐喜边哭边笑,他想,当时死在黄浦江里,和现在死在姜淹面前,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如果没有不同,为什么要以监禁为开始呢?明明终点都是死亡和毁灭罢了。
“徐喜,你冷静一下。”姜淹跪在地上想尽办法劝他,但徐喜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我死了,你再去找别人吧,放过我。”徐喜冷冷地笑,目光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