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怕,朕只是想儿子了。”陈度宗斜乜他一眼,面露不悦,他穷其一生都想住进这个人心里,何其执着,怎会不懂杜岱所思所想。
“诺。”杜岱忙应,随即忙跟上陈度宗的步伐。
未央宫死气沉沉,如耄耋老人垂垂暮矣,而前往贵妃府邸的路,则是生机勃勃,如早春朝阳。
陈度宗醉酒般哼着小曲儿,听不出词听不出调儿,看得出心是雀跃的,而下手却是残忍的,他随意地伸出手掌,做鹰爪状,沿途花草树木即刻化为噬粉。
沿途宫人忙跪地瑟缩请安,一副战战兢兢唯恐丧命的样子,陈度宗见状哈哈大笑,他今日心情好,不欲取人狗命,便一路纵情狂笑,来到了棠梨苑。
阳光晴好,花开蝶舞,小小尊儿便在前院作画,而赵贵妃则是一脸温柔,幸福地看着尊儿。
平静美好的画卷在陈度宗出现的瞬间被打破,花落蝶消弥,转瞬到冬,尊儿一时间握不住笔,笔从小手中倏地落下,在宣纸上砸下一个重重的墨迹。
“陛下!”赵贵妃惊恐地站了起来,反应片刻,迅捷地抱住了尊儿,忙跪下,哀声道:“臣妾不知陛下光临,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当日同床共枕、郎情妾意之人,如今再相见,抱头鼠窜般瑟瑟发抖,好生无趣。
“我来看看尊儿。”陈度宗伸出手,漆黑纤长的指甲蓦地映入赵贵妃眼里,她颤抖着将头垂得更低,将怀里的尊儿死死地压在地上,宽大的衣袖盖住了尊儿,放佛这样就可以护住她的心肝。
“尊儿甚好,劳陛下挂心。”
陈度宗置若罔闻,继续和颜悦色地伸出手:“来,让我看看尊儿。”
赵贵妃不知哪来的勇气,不管不顾地一动不动,满苑的宫人皆跪到了底,大气不敢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杜岱攥紧了拳头,生怕下一秒,陈度宗便龙颜大怒,大杀四方。
若是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那么这大陈的天,便永无放晴之日了。
陈度宗等待了片刻,见众人依旧一副惶恐至极的样子,甚至听见呜咽之声,像极了小时候自己彷徨无助又不敢放肆哭泣的无奈之感。
烦躁感霎时来袭,陈度宗缩回手,翘着手指揉了揉眉心,不耐烦道:“走,回宫。”
转身衣袖翻飞,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带起如海浪般奔涌的气流,气流之强让人始料未及,赵贵妃和尊儿及一众宫人被裹挟而起,如破布般重重地撞在柱子上,摔落在地。
“尊儿,尊儿,尊儿你没事吧?别吓娘!”赵贵妃不顾自身被摔得如散架般的剧痛,忙看向怀里的尊儿。
尊儿年岁虽小,却是少年老成,在诡谲的家庭氛围中,被极速地拉长长大,他似是全然不知,又似是全都知晓。
他忍着剧痛,巧言欢笑着无事,稚嫩的演技在赵贵妃心中,一表一情都如刀割和箭刺般,痛彻心扉。
她不能再等,生而为人,都要想要守护和执着的人事,尊儿是她最后的底线和全部的生命与希望。
剑在弦上,不得不发。
杜岱跟在陈度宗身后,蓦地转身望向赵贵妃,与赵贵妃激烈怨恨的目光相对,电光火石间,是同样的哀伤与无奈。
次日,赵宇酋接到飞鹰传书,此神鹰乃是赵宇酋大破蒙人所得,可日行千里,神速精准。
鹰腿上绑着一个明蓝色丝绸,姐姐最爱的颜色。
展开丝绸,上面简单地写了几个字:“月薄星明。”
赵宇酋握紧丝绸,片刻后将其扔进火堆,看着熊熊烈火,身上却不断涌起阵阵寒意。
月明星稀,隐隐有乌鸦嘶鸣,转瞬间即乌云密布。
这天,终是要变了。
下山
相逢红尘内,高揖黄金鞭。万户垂杨里,君家阿那边。
六朝陈迹如梦处,酒火轻淡月明中。
金陵早不似过往繁华,穷兵黩武官官相护的背后,是大陈腐坏掉的根基。
秦淮河畔,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人来人往,似如往常,但在人们脸上隐隐流露出的担忧和些许惶恐中,看到了世异时移的迥然。
虚假的繁华后,却有着真实的快乐和雀跃。 一个大约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姑娘正在街上蹦蹦跳跳,看什么都甚觉新奇,非要摸一摸。也不顾小贩们嫌弃的样子,嘻嘻哈哈地跑开。
她如一股清流注入这红尘,如高岭之花散落于地,超凡脱俗的模样和举动,像极了仙女降凡尘。
她一路无忧无虑地闲逛,倏地在一个糖葫芦摊面前停了下来。
“咦,这不是我在那哥哥记忆中看到的吗?”
糖葫芦摊主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鼻子是鼻子,脸是脸,可是放在一起,就显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摊主见这个仙气飘飘的少女一脸疑惑,又怔怔地望着糖葫芦兴趣盎然认真研究的样子,心内不禁好笑。
时光荏苒,电光火石中,他猛地想起一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