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之俞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父亲来,迷茫的摇了摇头。
杨夫人一向对他的父亲讳莫如深,从不提及,乐之俞是在藏书阁里找到他父亲留下的一本亲笔手札,才知道自己是大楚皇室血脉的这件事。
想当初,杨夫人还因为这本手札,发了好大一场火,关了乐之俞三个月的禁闭,差点没把他给关疯,从此以后再不敢去打听任何同父亲有关的事情了。
没想到现在,她反而要主动告诉他。
杨夫人出身商贾之家,父亲头脑精明,是经商的奇才,产业做得极大,风光又体面,一个人便撑起了整个杨氏家族。
可他子嗣单薄,膝下唯有杨夫人这一个女儿,自小便把她当做男儿教养,十一二岁时便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她如何打理生意,待她长到十五六岁时,就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
有一次杨父带她外出时,救了一个病倒在路边的可怜人,那人病好后前来致谢,举手投足优雅得如天上明月,相貌气质出尘得如神仙中人,令还是少女的杨夫人一见倾心,央求杨父把他收留在家中,做个教她读书写字的先生。
后面的事情便如同那些话本上说的一样,他们两人情愫暗深,互许终身,原本杨父也很满意这个女婿,但可惜还没来得及给他们定亲便得病死了。
杨氏家族里的那些叔伯兄弟们哪里肯将这么大一笔产业白白便宜外人,于是逼着杨夫人同族中一个年轻子弟成亲,美曰肥水不流外人田。
杨夫人当然不愿,可她一人无力对抗整个家族,只得先假意答应亲事拖延时间,暗地里则在自己心上人的帮助下,卷了账面上所有的银钱,逃婚跑得远远的了。
与寻常人不同,他们并没有躲到深山老林里去隐居,而是改名换姓去了京城,心上人说越是繁华的地方才越好藏身,这叫“大隐隐于市”,何况他们也不能坐吃山空,京城里遍地是金,不愁没有机会东山再起。
杨夫人觉得有理,反正她手里有的是钱,买两个路引和户籍也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就听从心上人的建议,在京城里安了家,还置了铺子做起了买卖。
新婚的日子,是十分美满幸福的,丈夫温柔体贴,生意有了起色,而她也很快怀上了身孕,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丈夫就变了。
他开始挥金如土,结交权贵,整天整宿的不归家,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忙些什么,后来她大闹了一场,他才告诉她自己的身世,之所以在外面四处拉拢势力,是想有朝一日能复国成功,到时候,一定会封她做皇后。
杨夫人震惊之下,只觉得荒唐。
大楚都亡了几百年了,王孙早就做庶人了,谁能证明你是什么皇室遗孤啊,又有什么好复国的?外头朝代更迭得这么快,就算你侥幸成功了,也守不住江山,迟早连性命都给赔进去。
她根本不想当什么皇后,她只想要回从前那个无微不至关心爱护她的丈夫。
可惜,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她生了孩子后,丈夫毫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不但花钱如流水,甚至一两个月都见不到他的人影。
外头越来越多关于丈夫与权贵们的不堪流言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成为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伤心欲绝之下,她向丈夫提出了合离,可丈夫那张曾令她深深迷恋的俊美面容上满满都是嘲讽。
“聘则为妻奔为妾,你几时听过一个妾可以同夫君合离的?”
直至今时今日,杨夫人犹自记得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彻骨寒凉的心情。
原来什么山盟海誓,情深意切都是假的,你为他抛家舍业,怀胎生子,全心全意的爱他,到头来,就换得这么一句凉薄无情的话语。
她对丈夫彻底死了心,于是在筹谋了很久之后,趁着丈夫外出不归,她有了再一次的出逃。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带上多少银钱,而是带上了一个孩子。
大约是丈夫终于攀上了当时的皇帝,成为了红极一时的宠臣,也懒得理会她这个糟糠弃妇,并没有费神来抓她回去,她才得以休养生息,慢慢的恢复了元气,靠着优越的经商能力积攒了一些财富,又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世外高人,指点她寻到了无忧谷这个好地方隐居下来。
“那本手札是我留着的关于他的唯一一样东西,却没想到还是被你看见了。”
杨夫人沉沉的叹着气,自嘲的一笑,眼神里满是悲凉。
“或许,这就是老天在惩罚我的自轻自贱,被伤害至此,却还留恋着过往的那一点温情舍不得丢弃,到头来,害的我的孩子也要走他父亲的老路,非要出去搞什么复国大业,而且还走了我的老路,跟人私定终身,甘愿为对方奉献一切,你说,可笑不可笑?”
第83章
乐之俞听得整个人都呆住了。
所以,他吵嚷着要出去复国,他顶嘴说父亲是忍受不了母亲的强势固执才离家出走的,他为了秦知亦大哭大闹指责母亲的时候,都是在往杨夫人血淋淋的心口陈伤处捅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