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枕戈无奈地看着他,叹了口气:“我不能离开叶家。”
“因为秘方?”
起身步向窗前,背对他沉默片刻,叶枕戈道:“不仅仅是为了秘方。你仔细想,父亲收养的孤儿几人不是身负血仇?父亲替他们报仇,甚至给他们机会去手刃仇人,目的不言而喻:羊羔跪乳、乌鸦反哺。我若一走了之,本该我做的事便得他们承担,我怎能置身事外。”
“何况……”叶枕戈轻声道,“乔绿真的悲剧除了命运不公也源于父亲的懦弱,舅舅的自私,而我正是他们懦弱自私所导致的错误的‘结果’,叫我如何无动于衷。”
沈初行没有常人的烦恼也无法体会常人的快乐,无忧无怖,无喜无悲,他是一具漫长岁月里被叶枕戈一点点填充的空壳,他们光影相对又同气连枝。然而,他的全部都来自叶枕戈,叶枕戈“给予”他的却不是自己的全部。
所以沈初行不懂叶枕戈受制于叶晴,是难舍和众人的友谊;不懂他被怪物所伤但不反击是贪恋那一点温暖。不懂他的矛盾、痛苦、无奈。
沈初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想离开吗?”
“我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回身走向他,叶枕戈站定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初行,替我跟舅舅——”
话未说完便即一怔,叶枕戈低下头,震惊地看向戳在胸口的手指,接着看向沈初行,登时变了脸色:“你敢点我的穴道!”
沈初行奇怪自己个子不比对方矮,功夫不比他差,有什么不敢的?俯身便将叶少爷扛上肩头。
“放我下来!”叶枕戈动不能动,血全倒流头部,憋得面颊涨红,“别胡闹!”
沈初行轻“嘘”道:“你可以再大点儿声,吵醒丫鬟惊动义父就有热闹瞧了。”
叶枕戈果然闭紧了嘴巴。沈初行扛着他走出沉香榭,七拐八绕、熟门熟路奔往隔着后巷的一道墙内。
刚将“重物”卸肩,解开穴道,那人转身便欲离开。
“少爷,”沈初行在他举步刹那道,“我们走吧。”
叶枕戈蓦然回首……眼前少年虽个头蹿高不少,脸庞依旧稚嫩,轻眨的双眼流露的依旧是当年天真。更阑人静,唯有回荡心间,震碎耳膜的“走吧”!
——走吧。走吧。走吧。
沈初行跃上墙头,半蹲的姿势朝站立墙下的人伸出手,倏尔一笑,月光便盈满了浅浅梨涡。
三日后,距乾宁百里之遥的城镇,当坐在面摊吃面时,叶枕戈仍为那晚的冲动懊悔不已。留守叶家是他深思熟虑过的决定,可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的街道却无一不提醒他:他抛下一切选择了逃避。
叶枕戈心事重重,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眼瞅清汤寡水上飘着的几点葱花,沈初行同样无精打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先前走得急,除了手里的扇子少爷什么也没带。沈初行的舌头早被叶府的珍馐养刁,他十年没受过这样的委屈,那碗面到底一口未动。
二人再次启程,快要步出城镇时,沈初行与一行色匆匆的少年无意中相撞,未及抱歉,少年已一阵风般拐进了巷子。斜睨沈初行,叶枕戈微微蹙眉,当下并未言语,只是行至郊外一片树林后忽道累了,要歇歇脚。
果不其然,不消半刻钟,一道身影便冲入林间直奔沈初行,拳头招呼在了他身上!
合起的扇子一下下敲击着肩颈,叶枕戈一面悠闲地乘阴凉,一面看戏。
沈初行惯使剑,可没带剑,少年却是擒拿高手,几十回合下来毫无意外叫他尝到了败绩。他脸颊贴着地面,后心被只脚狠狠踩住,别提多狼狈,可眸光精亮,神色兴奋至极:“这功夫好厉害,教我吧!”
“教会了你,让你再去偷别人的东西?”少年弯腰往他袖中一摸便寻见了自己的钱袋,“哼!四肢不缺,力气不小,功夫也不差,做甚不能糊口?偏好逸恶劳要当贼人!”
语毕,视线转向叶枕戈,打量其一番,道:“你与他同行,想必是他的‘同行’了。”
“何以见得?”叶枕戈微笑道,“若行走在一条路上就算同行,你我岂非皆是他的‘同行’?”
少年直言不讳道:“你所持折扇价值千金,他不偷,反而盯上我口袋几块碎银,除非是个不识货的笨贼。”
闻言,沈初行立时惊喜道:“少爷,把扇子卖了我们就有钱了。”
“你瞧,”叶枕戈苦笑道,“笨贼也惦记我身上值钱的物件呢。”
“少爷……”少年愣了愣,不由揶揄道,“竟还是个贼偷世家。”
“在下叶枕戈,此刻被兄台踩在足底,一败涂地颜面尽失的乃叶某的义弟沈初行。长兄为父,子不教,父之过,他的错便是我的错,往后一定严加管束,望兄台大量给他改过的机会。”叶枕戈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这话沈初行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可未等反驳,便又听叶枕戈道:“躺着舒服吗?还不赶紧起来向兄台赔罪?”
此言看似说给沈初行实则是说给自己的;叶枕戈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