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4.
翌日清醒,单灵知对后来的事印象全无,叶枕戈只言他酒量浅一口便醉了。强忍腹侧酸痛,他望向眉眼弯弯的沈初行,总觉得那笑容有些幸灾乐祸,却又抓不住对方把柄,便只好怨自己没定力不经怂恿。沈初行十分得趣,能令单灵知露丑少爷吃瘪,此酒堪比神仙酒;再往后他回到了乾宁更是逢人就夸,说姑山深处有种“猴酒”饮之令人如临仙境,妙不可言。
当初进山还是夏至,而等寻见草药下山时已近霜降。
姑山脚底,叶枕戈见证了一场师徒之战;沈初行以擒拿术和单灵知过了足足百招,直至二人气空力竭躺在地上,才于彼此朗笑中结束。没有伤感跟不舍,一句后会有期,单灵知抱了抱拳潇洒转身。
他向西而行,叶枕戈和沈初行则朝东走去。
三十里外一个城镇,叶枕戈当掉了扇子。
“单灵知说此扇价值千金,怎么才十两?”掂了掂钱袋,沈初行愤懑道。
叶枕戈笑答:“你在叶府多年,见过无数奇珍异宝,却也不识此扇价值,又何必为难市井当铺里的小伙计呢。”
语毕,便拉他踏进路边一家成衣铺。
天气早已转凉,可他们穿的仍是离开乾宁时的薄衫,叶枕戈特意为沈初行挑选了身厚衣裳,颜色暗沉,衬得他老成了许多。随后,叶枕戈又带他前往镇子最大的饭庄点了桌佳肴,他挑挑拣拣夹菜的空隙,叶枕戈在柜上借取了纸笔。
书写完毕,观沈初行吃饱喝足不再动箸,叶枕戈道:“初行,我们在外闯荡也有半年了,这段时间,你开心吗?”
沈初行撇撇嘴,指向一碟菜道:“还行,就是饭菜不和胃口,没滋味。”
叶枕戈疑惑地拿起筷子夹了些送入口中,那菜瞧着清清淡淡竟是辣的。酸、甜、苦、辣、咸,唯独辣源自痛觉。
“嗯……的确没什么滋味,”放下筷子,叶枕戈点了点头,微笑道,“但有个地方能让你品尝到最鲜美的香酥小黄鱼,那儿海阔天高,那儿的人热情豪爽,你将结识第二个、第三个单灵知,体会前所未有的快乐跟自由。”
“让我体会快乐跟自由,你呢?”沈初行掌撑下颚,歪头审视对方。
将方才所书信件连同钱袋一起摆在了他手边,叶枕戈回道:“如果你当真替我考虑,就听我的话去潼良。”
眨眨眼,沈初行问道:“你放心我一个人吗?”
“此地距前往潼良的码头不足百里远,以你的脚程一日即可抵达,”叶枕戈叮嘱道,“不要搭理陌生者,登船前不要于途中停留,上了赤绒岛租辆牛车,当地百姓无人不识得舅舅,你只道要拜访冯敬即可。”
“你打算回乾宁吗?”
叶枕戈颔首,沉默片刻,眉宇间隐隐浮现一抹忧愁:“初行,好好保重,待尘埃落定,我会拿着秘方去找你。”
沈初行又问:“若那之前我就死了呢?”
忧愁转瞬变为痛苦,叶枕戈低下眼帘,半晌后缓缓抬起已难觅丝毫情绪:“若等不到,就是你的命,生死有命,谁也怨不了。”
当晚,他们留宿在了镇中客栈。估摸沈初行应该睡了,叶枕戈步出房间,静静地看了会儿隔壁紧阖的门扉,轻脚下楼,跟跑堂知会道,假使有人询问他的去向便说他已离开。
他不告而别,并非单纯顾虑沈初行,他怕自己再次逃避,屈服于安逸,经受不住自由的诱惑。这半年他很开心,几乎忘记了有关叶家的一切,该承担的责任,忘记了……天水溶洞沈初行发狂自毁的一幕。
他真能眼睁睁看沈初行死吗?看父亲在仇恨中煎熬,乔绿真在痛苦里挣扎?不顾一同长大的兄弟姐妹,独自逍遥?
冰冷月色下一步步前行的人,胸膛跳动的是比月色更加冰冷的心。
叶枕戈始终盯着足尖,直到静夜里响起突兀的人声才蓦地扬起头。
“你身无分文,怎么回乾宁?”沈初行双臂环胸,倚在一堵墙下,似乎已等待许久。
叶枕戈蹙眉看向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勉强平复了心绪:“沿街乞讨我也回得去,可你这条命乞讨不来。该说的我已说了,你不惜命,我无能为力。”
言罢正欲启步,沈初行却拦在他面前阻挡了去路:“我有东西给你。”
叶枕戈本不欲和他纠缠,然而往左走他便往左,向右便跟着向右,实在无法便依言摊开了掌心。
沈初行将蜷缩的手平平稳稳放在了叶枕戈掌中:“汪!”
叶枕戈一愣,睁大了眼眸……年幼时一段记忆倏地涌入脑海。那时沈初行还不会说话,见双瑞汪汪地叫,把小爪子搭进他手心就能得到鲜肉奖赏,便跟着学。后来双瑞死了,他站在那掩埋了双瑞的木芙蓉前,沈初行也笑嘻嘻地“汪”了声。
沈初行舒展五指圈住了他腕子:“少爷,我们回去吧。”
“初行……”叶枕戈定定望向对方,“你不后悔吗……”
既未点头也未摇头,依然是没心没肺的笑,沈初行牵着他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