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席岫背影消失视线,叶枕戈才放下竹竿,起身跟上前,透过门缝望入了内里忙碌的人。为方便劳作,席岫将长发剪短了一大截,显得愈加精神利落;叶枕戈却深感惋惜,藏起他一绺发装在了随身佩带的荷包中。
席岫非温顺乖巧的脾性,但也非不讲道理,心胸狭隘之人,叶枕戈虽有固执的一面,琐事上倒甚少计较。彼此相处不能说毫无摩擦,可顶破了天就是些柴米油盐、鸡毛蒜皮。
譬如眼下。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挺难伺候呀?”端着煎好的一碗药,席岫挑眉看向膳堂外站立半晌的人。
“以前是没得选择,”瞅了眼那黑乎乎的药汁,叶枕戈道,“你不希望我更加珍惜自己吗?”
“珍惜自己就把药喝了。”席岫又将药碗往他面前递了递。
即使鼻腔被堵呼吸不畅也挡不住那浓烈的药味,叶枕戈蹙眉道:“你还不了解明卉吗?这方子里定添了某些多余的东西。”
“最多苦点儿,总归不是毒药。”
“我不喝,”叶枕戈转过了身,声音囔囔地说,“你知道我怕苦。”
我还知道你欠揍呢!席岫顿时有些来气,多大的人了还为喝药使性子,无奈摇了摇头:“少爷,我喂你行了吧。”
叶枕戈噗嗤笑出声,便也装不下去,回身望住他道:“我逗你呢。”
语毕,接过碗一饮而尽。
“咳、咳……”施明卉果真不留情,这药怕是他有生以来喝过最苦的。
见他轻咳不止,席岫连忙顺他后心:“很苦吗?”
叶枕戈抬头淡淡笑道:“你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席岫看了看被喝得干干净净的碗底,又看了看他闪烁水光的红润的唇,选择一目了然。
可当倾身向前,欲要尝那唇的滋味,叶枕戈却倒退一步躲了开来,将碗塞回他手心道:“我自己受罪便罢了,若害你惹上风寒,如何过意得去?”
“叶、枕、戈!”席岫岂不知是被戏弄了,横眉竖目准备发难。
“叶枕戈是谁?”当事人不以为意,轻轻握住他腕子牵他朝卧房走去,“听你如此亲切地唤别的男人的名字,我会吃味儿。”
席岫这才想起已许久未唤过他大名。
“泠泠……”
“是,夫君,”叶枕戈面不改色道,“为妻有一难题,望你协助。”
席岫简直被气笑了,气也不是真气,只觉这人把当初用在别处的心思都用在了自己身上,包括那点坏水。
果然是闲不下来啊!
“我不知该画什么,或写些什么。”桌上摆着副展开的折扇,眼望席岫,叶枕戈苦恼道。
轻柔地抚摸那扇面,席岫道:“它属于你,想画什么画什么,想写什么便写什么。”
好比你的人生由你自己决定。
叶枕戈此生拥有过三把扇子。第一把乃叶晴相赠,火不能焚,水不能化,价值千金。第二把是席岫送他,象牙为骨,价值二十两。第三把依然是席岫赠予,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恐怕就值几个铜板,却是他拥有过的最珍贵之物。
因对方给了他这把扇子的同时亦给了他一个归处。
不必孤独无依,愧疚余生。不必风尘碌碌,栖栖遑遑,为他人而活。
“嗯……”叶枕戈柔声道,“我明白了。”
席岫的手十分自然地从扇面移往他脸庞,一边抚摸着,出口的却是与此刻温情全然无关的另一回事:“你并非不通情理,怎么就不肯答应?”
叶枕戈缓缓摇头:“为人师责任重大,我不觉得自己能教出好徒弟。”
另一只手揽上他腰肢,席岫笑道:“我不是你教的吗?”
叶枕戈也笑道:“你以为你是个好徒弟?”
“我哪里不好?”
“‘勾引’师父,逆伦之心,罪加一等。”叶枕戈亲了亲他的脸颊。
席岫调侃道:“这会儿倒不怕我惹上风寒了?”
“明卉给了你两包药,”叶枕戈双臂也温柔地环住他,“若你病了,便让我为你煎药照顾你吧。”
《栖心》2.
得益于那碗苦口良药,翌日,叶枕戈即感浑身轻松,不仅鼻息畅通亦恢复了体力。
他身体无碍,便又同席岫扛起锄头下了地。
林海溪谷位于深山,往附近村庄尚须半日路程,若欲往山外,马不停蹄也要整整三日。此地物资匮乏,不适宜常人居住,但叶枕戈本非“常人”,他被束缚在恩怨情仇中的时间太久,外界的繁华更意味着难以避免的纷争,他只求一片宁静天地,与席岫宁静相守。
只是,再恬淡寡欲也要进食。
他可不愿叫席岫过回以前的日子,一顿一条鱼,吃不饱饿不死。
于是两个月前,二人便在河沟附近伐了片林子,整理出一块平坦的地用以耕种。砍下的树一部分劈成了干柴,剩余的则被叶枕戈拿来修补房屋、桌椅,他甚至打造了一架新的更大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