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薛修摸摸他的头,“当年你剑心不稳,师父闭关不在你身边,是师父没能保护好你。我虽然断了一只臂膀,但是谁说一只手就不能拿剑呢?说不定玄天剑因为改成左手而变得更加厉害。”
听着薛修豁达的笑声,向晚笛心中却没有那么轻松,他知道对于用剑之人失了惯用的手是多难,可薛修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略过去了。
“师父放心,我会撑住玄天盟的门楣。”向晚笛保证,他顿了一下,道:“只是景宁醒了之后,师父能不能收她为玄天盟的弟子。”
薛修的眼中满是慈爱,道:“你都在道长面前说了,我怎么会不全了你的心思,只是陛下那边……”
“师……”向晚笛咽了“师父”两个字,改口道:“无我道长既然如此说了,陛下那里便是准了的。”
一个时辰后,无我从营帐中出来,向晚笛急急地道了谢,便进去了。
无我甩了一下拂尘,瞥了一眼击退凉兵回来的梅韶,懒懒地伸了一个腰,叹气道:“跑了一趟北地,把徒弟跑丢了,真是不划算!”
梅韶看着无我的眼神带着探究,他意有所指道:“道长进了宫,跟着在下过来的时候,好似早就知道会有如此的情形,倒是我,从来不知道道长还有行医救人的本事。”
无我哼了一声,眯了眼睛笑道:“将军不知我,我却知将军。巫族的金蛊传到将军手上,居然只能有分命这样的作用了,也是暴殄天物啊。”
梅韶闻言一惊,眼中流露出危险的暗涌,压低声音道:“道长究竟是谁?”
无我浅浅一笑,避开他这个问题,道:“将军在这儿还要待一段时间,我就不跟着将军回都了,我这就慢行回去了。”
梅韶看着他的背影,目光越发深沉,他和无我少有交集,可他也知道能在先帝之时被封为国师,无我也不会只有坑蒙拐骗的本事。可未卜先知这样一个能力放在凡人的身上也太骇人了。
“既然道长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个局面,当初为什么不在平都阻止,要千里迢迢地跑到北地来呢?”梅韶突然发问,无我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往前走,就在梅韶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无我叹了一口气。顿住了步子。
明明他们已经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可那声叹息却像是就在梅韶的耳畔。
“我心软了。”无我低笑一声,“徒弟走上了迷途,师父总是要担负起一些责任的,不是吗?哪怕他犯的是不可饶恕的弥天大错,哪怕我已经尽力纠正,哪怕他是自食其果,我还是心软了。可有的心软能够弥补,有些却弥补不了。”
梅韶怔了一下,很快意识到无我这段听着发自不内心的话好似说的不是向晚笛……
他还想开口再问,忽而一阵迷雾漫起,遮挡住无我的身影。
半晌,风过雾散,已无人影。
——
秦承焘身死,秦承泽重伤,凉兵军心大乱,梅韶趁机挥师北上,收复三州,重掌晋西之地。
凉兵溃败,据燕州不出,秦承泽护秦承焘尸首回凉国王庭,声泪俱下,回禀凉国帝后燕州之事,凉国皇帝勃然大怒,命秦承泽以皇室子弟之身亲自领兵,举国之力,全军缟素,南下破黎。
王庭全是刺眼的白,就连安置孟烨的院落也是这样。
孟烨坐在床上无意识地发呆,屋中炭火烧得很足,他只穿着单薄的衣裳也不觉得冷。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孟烨没有动,轻声自言自语道:“好像已经入秋了,燕州的马场草该枯了,却正是可以打马球的好天气……”
进来的人在收拾桌上的杯盏,没有回应。
孟烨也知道不会有回应,从秦承焘要他之后,秦承泽便将屋中的人全数换成了哑奴。之后秦承泽又跟着秦承焘离开了王庭,他就被关在这个屋子里,也只有哑奴一日三次进来收拾东西的时候会发出些声响。
这和被关在牢里没有什么区别,孟烨不想成为一个沉默的疯子。秦承泽在他每日的饮食里下了药,他每日清醒的时间不多,浑身也没有什么力气,马上练就的一身好功夫生疏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原先和梅韶厮闹时比过的腰腹肌肉早就变成了软软的一片。
他已经被秦承泽废得彻底,从心到身,要不是顾忌着府中人的性命,挂念着逃出去的父亲母亲,怀着对黎国北境百姓的愧疚,孟烨根本撑不到这么久。
他的内里就像是被野火烧过的枯草地,枯黄得彻底,板硬的泥土再生不出半点翠绿。
可他还保留着一点自尊,在秦承泽囚禁他,强制占有他,将他那点可怜可笑的自尊都剥蚀得一干二净的时候,他竟然还保留着一点可笑的自尊,他最后的底线——他不想变成了一个疯子,因为长久没有与人交谈而把自己变成一个疯子。
收拾屋子的哑奴也已经习惯他的自言自语,通常都是他们做他们的,孟烨说他的,互不相干。
可等到脚步声往里转的时候,孟烨觉出不对头了。
秦承泽不肯任何人转进屏风内与他正面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