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以!
沈濯当即心乱如麻,惶惶抬头——
不,不可以,我绝不可能让哥哥去冒这个险。
他已经失去林惊云一次了,知道那是怎样的痛彻心扉,所以沈濯定然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
沈濯斩钉截铁开口道,“不成,朕不允!”
陆青弋提到了嗓子眼里的心登时放下了些许,他有些担忧地看向沈濯,却见对方一双眸子因为连续数夜没有休息,已经漫步血丝,眼睛红得像是立马要滴下血;却听沈濯接着说:“一来林公子身体陈疾未愈,受不得这些苦楚;而来两军相交一旦主帅不能亲上战场,则军心匮乏——我们筹谋了三年的东西便会在此毁于一旦。”
望台候捋了捋胡子,没有出声。
沈濯将目光锁在林惊云身上,两个人深深对望着——想起几日前的江州秋雨,沈濯环住他的腰说“如果你觉得撑伞没有诚意,那么我淋雨爱你。”;更远一点的,三年前沈孤城大军逼境,林惊云忍着一身病痛从上书房的帷幕后从容指挥所有事,他说“从此以后,你我互不相欠,我欠你的,都已还干净了。”——时间一路兜兜转转重回两人最初相遇的那天下下午。
那时阳光正好,林惊云手持一柄折扇抬头看向刚朝自己扔了块石头的六殿下,看见那孩子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嘴里滔滔不绝地骂“你这个不羞不臊的狐狸精!”
原来他们已经认识了这么久啊。
久到沈濯都不敢再去回想从前的事,只怕回想起来什么珍贵的东西都没留住,全都只留下一些模棱两可模糊的身影。
“你不能去,哥哥。”沈濯不顾众人有些讶异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林惊云的双眼,“我不会让你去的。”
“我不会。”
话音未落,沈濯不知何时已经从林惊云手里夺下了那柄长剑,而后寒光一闪,鲜血乍流。
就着方才林惊云饮过的杯子,沈濯从容不迫地把自己手臂留下的血尽数倾入杯中,直至杯子灌满了杯口处凸出一个小小的丘峰。
沈濯端起酒杯,就着方才林惊云饮下的地方,也扬起脖颈一饮而尽。
饮罢,他没有给旁人插话的机会,抱拳拱手一笑:“诸位,朕既要匡扶东齐,少不得要亲临战场,为将士们以身作则。”
回身对站在暗处的陆青弋点点头,“陆将军,今夜为朕挑选出五千精锐骑兵,明夜午时,即刻出发。”
“不可!”
这时忽有有谋士站出来出言反对,那人义正言辞道:“陛下乃是军心之本,理应留在江州城内与全城将士百姓共度此难关。嘉庸关凶险异常,且此去生死未卜,来路不分明,尔等怎敢让陛下去做这等事?!倘若……罢罢罢!此事绝对不可!”
林惊云垂眸偏过头去,将视线从沈濯摔在地上的酒杯身上移开,“……在下也是这个意思。君为社稷之根本,不可贸然动国本。”
他这话一出,一时间里屋子里的人割裂成两党,兀自争吵不休,一面沈濯坚持要自己领兵北上,亲手断去沈孤城左臂;另一面又是不愿意叫君王出去冒险的人。
这件事直至后半夜仍旧没有商讨出个所以然来,沈濯听着这些人实在烦人得很,加上心下敲定了注意,挥挥手先叫人回去休憩去了。
若是都执意反对,那么自己只能出此下下策——
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陆青弋敲开了林惊云庭院的大门,那人似乎刚睡醒不久,脸上倦怠的困意还没完全消散下去,见了陆青弋也十分惊讶,情绪全都写在了脸上。
“陆将军,你怎么来了?”
陆青弋朝他抱拳,“王……公子,在下实则是有事相求。”
林惊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而后侧了侧身,将他请到蜿蜒而尽的竹林深处一个石亭内。
上次他们这般说话时,还是林惊云病重之时。
陆青弋一面跟着他走,不由得从脑海里浮现出当日的情景。
林惊云一身素白衣裳看起来像是误入凡尘的谪仙人,他那时候只剩了一把枯瘦骨头,陆青弋捏住他的手臂时,甚至感觉自己是直接捏住了他的骨头。
那时他说,“陆将军。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副身子,不仅脏污而且破败,无法报将军恩德。若有来生,我定做牛做马为将军为奴为婢……”……但是现在,陆青弋紧紧揪着的心思忽然有一瞬的松弛。他看着林惊云挺拔如昨日的背影,当年万般磨难还没有摧毁他的脊梁、他还是和当年一样,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
这么想着,陆青弋嘴角不知不觉地泛起一丝笑意来。
“……公子。”陆青弋轻轻叫住他,林惊云闻言回头,见他脸上带了点笑意。陆青弋生来一个大老粗,满腔的高兴尽数涌入喉管,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便只剩下一句空洞洞的——
“公子,你现在……很好。我看了很开心。”
林惊云闻言失笑了一下,似也想起了那时他自以为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