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常年吃药调养身子,林惊云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这么烈的酒了。陆青弋这酒后劲极大,显然是埋了好几年的佳酿,酒香扑了一鼻子,又被风包裹起来打成卷儿送进在旁休憩的诸位将士的鼻子里。
便有不少人没忍住酒香的诱惑,往他二人这里看过来。
林惊云见此淡淡一笑,拿起酒壶在手上晃了晃,转头示意陆青弋:“陆大哥,你看这——”
陆青弋眼睛尖着,如何能看不见自己手下人那些小动作?
他摆摆手,肉疼的不忍心去看,只能偏过头捡一根小木枝在地上胡乱蹭蹭:“行行行,别给我留了,你就拿给他们喝去吧。”
这一声如同纣王的赦免,将士们脸上尽数欢呼雀跃起来,只不过这酒壶里头的酒并不多,等到分到每个人的手里时候便只有小小一口——
但对于这些孩子来说,即便只有这么一点,也如同恩赦。
——是的,他们还都只是孩子。
林惊云轻轻叹了一口气。
树荫底下他与陆青弋坐得很近,没有注意到军营之中一直有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林惊云摆弄着手里一串红珊瑚珠,低声问道:“陆大哥,那边消息如何?”
压低了声音,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他只听陆青弋说:“他们今日已经出发了。”
“嗯。”
“朝廷禁军那边呢?”
陆青弋道:“我们走的时候太过嚣张,还烧了他的粮草,这道八百里加急的密折大抵已经送到沈孤城面前了。”
林惊云不由得笑了一声。
他这个举动无异于当面挑衅沈孤城,若是对方没有因为恼怒而失去理智的话,或许再仔细想想,便知道这些都是林惊云一手策划的。
他这人兵行诡道,向来最喜欢使诈,捉弄得对方暴跳如雷,却又毫无还手之地方才肯罢休。
——这一次也毫不例外。
他明面上是告知了沈濯等人他的计划,只是这个计划之中暗环却被留了下来:林惊云分了两批人出城,一批是陆青弋和他所带的“五千假精锐”;而另一批,则是他与沈渝暗中敲定的货真价实三千铁骑。
他们此行从江州秘密出城,又高调一把火烧毁了禁军粮草,逼着沈孤城震怒,加紧派人手攻下江州;这样白玉京失去了禁军这张护身符,则如薄纸一张,再无反抗能力。
沈渝定然会先于他们进到嘉庸关,若此行顺利,一举夺下嘉庸,则半个白玉京都收入囊中了。
至于沈濯……罢罢罢,这世间生死有命,全看沈渝这里天意肯不肯救他了。
众人休憩片刻,又在湖旁饮够了水,这才心满意足地接着前行去了。
越往北上天气便越发严寒,好在林惊云事先便准备好了加绒貂裘,裹在身上倒也不太冷。
这一路走走停停,不少受不得行军严苦的孩子逮着个机会途中便溜,林惊云没有下狠手,不过挑了个杀鸡儆猴做做样子罢了。
他们只是引诱沈孤城出洞的蛇而已。
行到一处崇山峻岭前,远远望去山顶竟都覆盖了雪,只是山脚气温稍稍回升,还有好些发了芽的矮草。
前方两国接壤,远远望去苍苍茫茫一片,正是此行的目的地——
嘉庸关。
这里严寒朔风,气候着实恶劣得很。这一路上林惊云身子都没什么事,甫一到了这里,却忽觉头疼欲裂,胃里也翻江倒海地难受至极,几乎疼得他眼前阵阵眩晕。
陆青弋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不禁担忧问:“惊云,你没事吧?”
林惊云闻言摇摇头,跨在马背上直了直身子,道:“我无事,我们快些去把。”
两日前沈渝信鹰传书给他,说是嘉庸关业已被他手下铁骑收入囊中,沈孤城近来暴政不断,惹得百姓连连叫苦,又甫一听说围攻江州未果,折了好些将士粮草在里头,登时急火攻心,连一道圣旨还没有下,就呜呼病倒在病榻上。
江州告急,又被人告知嘉庸关失守,只怕在梦里沈孤城都恨不能掐死他。
想到此,林惊云不由得幽幽垂眸,他觉得有些可惜,却挡不住眼底笑意——
我所盼着的这一天,终究来了。
我会将东齐的一切尽数扶正。
思绪翻飞之时,林惊云与陆青弋骑马在前,正走在羊肠小道,却忽的听到一声烽火燃起的声响,紧接着原本昏暗的四周霎时间被一盏盏燃起的火把尽数点亮!
再抬眸看时,却见山顶密密麻麻遍布弓弩硬箭。
第41章 千岁血不尽
弓弩硬箭之中,有一人身着玄黑战袍,从一众伏击的将士之中款款而出。
火光照亮了他大半张侧脸,在黑夜里寂如鬼魅。
林惊云的马受了惊,前蹄高高扬起,高叫着嘶鸣一声,欲要逃走。惊乱之中林惊云紧握缰绳死死往后一扯,方才彻底制住了身下的烈马。
胸口腹部绞痛异常,林惊云粗喘了口气,再看向那人时,却不禁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