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云身上寒毒发作,连唇瓣被冻成青紫色,他整个人低烧烧出一头冷汗,现在只能靠仅剩的理智咬着唇瓣不让自己彻底昏睡过去。
“坚持一下哥哥,求求你坚持一下,你不要睡过去,你别睡过去——”
沈濯在他耳边低低的祈求,“哥哥,你不是恨我么?你舍得没看见我身败名裂,却能死在你身后么?”
林惊云在他怀里,手指痉挛地蜷缩着,他的神智甚至已经不太清醒,正死死抓着沈濯的衣角,好看的眉头紧紧蹙起,脸颊上沾了汗珠。
沈濯想帮他擦擦却是不行,陆青弋在他身后大吼道:“前面右拐就是去白玉京的狭路!”
一只箭矢刺穿皮肉,深深钉进他的臂骨上,陆青弋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手中的长剑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带着恶意刺向他们的箭矢尽数挡下。
陆青弋的嗓子里涌起血沫,“阿濯!你们向前跑,别回头——”
“这次所有事了解以后,你务必要对相爷好一些——听到没有!阿濯,你一定要对相爷……呃!!”
手中长剑一滞,然而就是这片刻的停滞,无数箭矢从四面八方涌来!
“嗤——”
万箭穿身的感觉不过如此,麻痹的疼痛让陆青弋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疯狂流失,眼前的走马灯有些模糊了视线,他咬咬牙,翻身下马,自己坐的这匹马也被设成了筛子,他甫一下马,登时便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但是他还不能倒下。
陆青弋撑着长剑缓缓站稳了身子,再抬眸时,一双眸子里的血丝仿佛就要渗出来。
举剑应敌,陆青弋大吼一声,那面沈渝已经抬手放四方将士包围三人,陆青弋手中长剑登时便沾染上不少鲜血。
这一瞬他的脑海里回想起许多事来,有初遇沈濯自己帮对方打死一只占山虎的时候,也有后来沈濯还是六殿下,两个人时常去山林里打猎去的时候;再到后来林惊云的出现、沈濯对他的爱意和恨意、画面一路辗转,最后定格在林惊云向他跪下身子,求他帮帮沈濯——
“阿濯。”陆青弋已经杀红了眼,身上多处刀伤甚至可见森森白骨,但他全然感觉不到疼,只是像砍木桩一样机械地重复着砍杀的动作。
“我这草野莽夫,带过兵、打过仗,唯一遗憾就是没能娶上媳妇儿,寡了一辈子——”
“噗嗤。”
长剑从背部穿刺而入,又从胸前穿出。
陆青弋举了举剑,咬着满嘴血腥怒吼一声转过身去!
手起剑落,鲜血溅了一脸。
然而同时陆青弋浑身的力气在这一刻被惶然抽干,身体再也支持不住地倒了下去。
阿濯,阿濯,你一定要活着出去。
才……才不枉我!!
数十里的腥风卷着陆青弋最后一口气渡到沈濯的耳朵里,周围不断有禁军士兵包围上来,沈渝的命令是杀了二人,不留活口,谁能取他项上人头便能得到封地百亩,黄金千两。
士兵为了这千两黄金更是个个骁勇无比,拼了命要去取沈濯项上人头!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沈濯双腿一夹马腹,提着染血刀刃冲进重重包围,身上战袍染的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但是沈濯已经快要没有力气去理会这些细枝末节了。
他的哥哥被他死死护在怀里,烽烟渐浓,鲜血汩汩汇成了一条河,那些人或兴奋或是壮胆的吼叫声已经激不起沈濯半分的余光,眼前这些人,毫无例外的都是他挡他去路、杀他知己——
他们会带着陆青弋的忠心赤胆,一路活着走出去。
第42章 朔雪埋青弋
血光照了满天,冲出天际的烽烟几乎要照彻整个嘉庸关。遍地是尸山血海,不断有雪从天上飘落,不一会儿便把血腥味遮了薄薄的一层。
折了半个身子的破烂战旗斜斜插在雪堆里,被火烧掉了大半。
天地之中寂寥无声,连南飞的鸟雀经过此地也噤了声。
荒凉无际的山谷里有一个傲然持剑挺立、竖起半个身子的人,他身上盔甲、头上红缨已经被鲜血尽数染透,浑身插满了箭矢,多处伤口深可见骨,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雪在他身上落满了薄薄一层。但他双眼仍然死死盯着前方,死不瞑目。
——那是陆青弋。
仍旧满天飞雪。
从满地尸体和满天硝烟飞雪之中单枪匹马走出来一人一马。
若是仔细看时,还能看见他怀里还搂着一个人,长刀上红缨一路滴血,在白茫茫雪中似是滴落一朵朵猩红梅花。
朔风吹到脸上已经没了感觉,雪花落在眉睫上也凝成了霜。
马蹄停了片刻,沈濯双手一夹,用力掰断背上刺入的箭矢,掷入泥土。他在马背上重重呼出一口浊气,这股热气刚到嘴边就散了,飘落到夜里无人问津。
沈濯能感觉到自己身上逐渐发凉变冷,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上下眼皮不停打架,催促着他就地合衣而睡,伤口已经变得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