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晚算得上丰盛,但是主食还是高粱米,大家感叹这会儿要能吃上大米白面该多好,但这些话也只敢小声说。
晚上,请“笊篱姑姑”的传统活动开始了。姥姥给一只柳条编的笊篱上糊上白纸,上面画上眼睛鼻子和红嘴唇,中间横着绑一根木棍,做出个十字形,最下面又安上一个蒸锅里用的“入”字形木头撑子当腿,再给穿上件衣服,远远看去就像个怪人,这就是“笊篱姑姑”了。关辽背起笊篱姑娘去厕所等脏地方转一圈,又去外面路上捡了一盘驴粪回来。回来以后他把笊篱姑姑解下来,拿起杆称称了称,欢喜地叫起来:“重了重了!笊篱姑姑重了二两呢!”这表示有“仙儿”附在上面了。
大家非要推王耀来主持仪式,王耀是受过西洋教育的,总觉得这种事令人难为情。
“耀哥,说吧!不就图个吉利嘛!”关辽催他。
王耀无奈,只得应下来。
两个小女孩扶着笊篱姑姑在炕上“站”好,王耀便高声说:“给笊篱姑姑上槽子糕!”
关辽把捡来的那盘驴粪供上,过了片刻,笊篱姑姑开始像抽风般晃动,这其实是个类似“扶乩”的游戏。
于是大家开始向笊篱姑姑提各种问题,有问明年的收成的,有问家人的安康的,有问寿命的,还有问发财的。笊篱姑姑都以磕头的方式回答,磕头的数目就是答案。
王耀坐在一边,笑着看他们玩得开心。
关辽忽然拉过王耀,大声问:“笊篱姑姑,耀哥还有几年能娶上媳妇啊?”
笊篱姑姑磕了一个头便停下了。
“还有一年?今天三十儿,明天就算过了一年了,那耀哥马上就不用打光棍啦!”关辽开心地搂着王耀的脖子说。
王耀笑着推开他:“这玩的东西你也信?”
“哎?姑姑面前可不能瞎说!”关辽笑道。
姥姥也慈祥地笑着说:“小耀啊,过了年就30了,是该娶媳妇了!”按东北人算虚岁的方法,王耀过了年就要算作30岁,实在老大不小了。
“耀哥也快了,湾湾不是回来了吗?”关辽挤眉弄眼地说。
“瞎说什么!八字没一撇的事!”王耀嗔怪道。
突然,一阵粗鲁的砸门声打破了屋里欢快的气氛。
“开门!开门!”一个凶恶的声音吼叫道。
关辽只得去开了门,一群带着大棒的警察狗子冲进来,为首的一把将他推开。
“都不许动!谁是户长?”一个头头模样的人恶狠狠地问道。
“我是。”关辽站出来。
“你家怎么这么多人?和户籍上登记的不符!”头头凶巴巴盯着一屋如惊弓之鸟的老实人。
“这不是三十儿嘛,家里的亲戚都来串门了。”关辽说。
“哼!告诉你:老子是来抓联匪的,你们要敢窝藏一个,全家掉脑袋!”头头瞪着一双牛眼威胁道。这些警察狗子专门挑逢年过节的时候来抓人,因为这时候走亲戚的人多,最有可能有抗联的人混在里面。
“我们家是本分人,哪里有什么联匪?”关辽压抑着怒火,尽量低声下气地说。
头头扫视一圈,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屋里大部分人都是这个村子的,他常来查户籍,就是叫不上来名字也混个脸熟,但唯有一人从没见过:“这个人是谁?”他一把揪出王耀。
关辽赶忙说:“这是我表哥,城里来的。”
看王耀是个读书人的模样,头头早就怀疑了,这种人通常不会出现在农村:“少装蒜!想撒谎谁都能叫‘表哥’,别他妈骗老子!带走!”
“等等!他是好人!你们抓错了!”关辽上前阻拦。
“少费话!再哆嗦把你们全抓走!窝藏联匪可是要连坐的!”头头掏出棒子狠狠捅了关辽一下,要不是日本人不给中国人和朝鲜人发枪,这会儿关辽已经吃枪子儿了。
王耀开口了:“小辽,你别管,我跟他们走。”他表情镇定,但却面色苍白。
“耀哥,你不能跟他们去啊!”关辽拉着王耀不让走。
“没事,他们查明白了就会放我,别怕。”王耀虽然这么说,但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走开!”警察们凶狠地推开关辽,在姥姥的哭泣声中押着王耀离开了。
关辽几步追上去,把王耀的大衣给他披上了:“冷,别冻着!”
王耀被押回看守所,扔进一间黑暗的牢房。待眼睛适应黑暗后,他发现这里异常狭小,逼仄的天花板低低地压下来,焊了铁栅栏的小气窗比人的脸大不了多少,地上除了摆着一张铺以外几乎没有多少立脚的空间了。牢房又阴又冷,平板床上连被子都没有,王耀只能用大衣裹紧自己的身体,蜷在床上,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被关了两天,年就算在监狱里过了。中间没人来看王耀,大概想看也进不来,也没人来审问他,那些警察可能只负责抓人领赏,却不想费力气审犯人。王耀不禁担忧,初三学校就要上课了,他如果不回去,先是会被记过,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