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墨下意识想反驳,却又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他只道:“这与你无关,我们的关系不过是因为我母亲相连,完成她的遗愿,你我也就利尽而散。”
明伊的脸色忽然有了些不为人察觉的微妙变化,还未张口,只听赫连墨说道:“罢了,本也不指望你真能有什么出去的方法,既然从江眠手里出来了,这圣殿想困住我可没那么容易。”
窗户外头的风忽然小了些,日光笼罩着云层,天空尽头有些乌云缓缓挪动着,乌黑的一小块边缘却很柔和,悄无声息地吞噬过来,将方圆百里尽数笼于阴影之中。
“本是一个好天气,如今看来,倒是要下雨了。”明伊走到窗边,伸手将窗扉关了起来。
赫连墨低头看了看这屋子,笑容中有诸多情绪,他道:“这里,母亲也曾呆过……”
明伊一愣,怅惘了半晌。
“这么多年来,我一旦闭上眼,脑海中便回想起你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明伊喃喃道。
这里是今安城里头最为热闹喧哗的地方——白云居。
若说它是个文雅的地方,它确实是胸中有点沟壑的文人畅谈诗词歌赋,阔论理想抱负的一个去处,可更多人来这里,是为了一睹白云居里头第一美人的风采,顺便有钱还能将其处子身买下,共度一夜良宵。
若说它是青楼,它到底也不是做那档子买卖的。女子来此虽有生活所迫,但大多是自愿为之,白云居的主人也会慎重挑选一二,来维持住今安城第一美人出自白云居这样虚无的名声。
白云居外形上更像是座塔,并不算得上高,仅仅五层,却大气得很。
明遥是明家一下人同其侍奉的主子生下来的孽种,自从出生便不受人待见。明遥的母亲更觉得是这突如其来的孩子坏了自己的好前程,虽说是骨肉血亲,到底不如真金白银来的实在。
她母亲便在白云居那女主人来南疆相看家世清白女子之时偷偷把明遥带去卖了。
那女子见明遥瘦的连骨架都能依稀看的清楚,脸色蜡黄,没有一丝少女的模样,但从其眉眼中又看出了些倔强,想了想便拿出了十两银子。在快要成交之时,女子慢悠悠地数着手中的银子,问道:“签了这文书,你们的母女情分从此便断了,这事儿你可清楚?”
“清楚的,清楚的。”明遥母亲口齿不清道。她身上还穿着带有南疆特色的衣物,不过都是破破烂烂的,甚至不如路上随便走着的女子穿的体面,罔提还是明家的下人。可见她在明家受的那些苦楚,着实是不想再承受了。
明遥母亲千恩万谢地领了银两,按了手印,欣喜地跑着走了,连一眼都没再看明遥。
不知怎的,向来对什么都没什么波澜的明遥在看到母亲离开的背影时,忽的感受到了一股恶寒,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颤。
女子见了,吩咐下人去拿了件御寒的斗篷,伸手给明遥披上。
那是个凛冬,也是明遥真实地失去母亲的一日。
“从今往后,你就住在白云居,你的名字跟着我姓,便叫做——白遥。”
明遥仰着头,看着面前如神仙般的女子,糯糯地重复了句:“白,遥。”
白遥在白云居被好生养着,身上也长了不少肉。她的眼神逐渐从空洞变得有了些神采,白云居的女主人还找了先生教她中原礼仪、人伦纲常。
一晃十年过去了,白遥已然成了白云居的门面,不过她不同于白云居的寻常女子。别人研究诗词,亦或武学,她却一心钻在药物上,连身子都沾染上了药味儿,有些清苦,又十足地吸引着那些人。
这是白云居这么些年来最独特的一位美人,清冷得很,而这样的美人更加刺激了某些人的欲望。
不过——白遥却早已经心有所属。
这件事轻飘飘地落到了女主人的耳中,女主人这时候已经上了年纪,额间甚至有着两三根白发,她淡淡笑了笑,便领了人到了白遥的屋子里。
白遥从一个枯瘦的小女孩被养成今天这副模样,全仰仗着女主人的仁慈。可白遥却把女主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忘却了她们之间的关系本就只有一纸文书。
她十年来性子娇了不少,真把自己当成了白云居的小主子。女主人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白遥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看到女主人带着这么多人前来,白遥一愣,随后撒娇道:“白娘,这是怎么了?”
女主人却在这时候倏地变了脸,她只一个嘲讽而又冷冽的眼神,后头那些仆人便上前去钳制住了白遥,女主人掸了掸衣袖,找了地儿坐了下来,道:“白遥,你是白云居的人,怎么还想着两情相悦?”
这话说的直白,是白娘从未有过的阴冷语气,仿佛往日的谈笑都是作伪。
白遥被人掐着,生疼,她忍着说道:“白娘……白娘,你是最疼我的了,便成全了我与周公子罢……”
说着时,白遥一腔委屈,哭的梨花带雨。
白娘摇摇头,冷蔑地笑了声:“你便好好清醒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