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闻言尴尬地移眼,被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手足无措。他们现在的关系,算好吗?
不过重点显然不是这个。三叔认识张起灵,还对他俩的关系如临大敌。他猜测,大概三叔是觉得他们私交太好,怕他会在张起灵的影响下出卖中共,毕竟他在中共圈子浸淫多年,知道不少事。
他在心里无声地笑了笑,心说三叔你先别急,我和那个闷油瓶以前不仅关系特好,连睡都睡过了呢。
他老实道:“我们是在日本认识的,但现在只是医师与病患的关系而已。”
吴三省听了,一时没有接话,吴邪看不出他是信了还是没信。还没等他揣摩出三叔的意思,吴三省就开口了:“关系止步于此就好。小邪,他不简单,不是你应该认识的人。”
吴邪颔首:“你不说我也知道。”顿了顿,他又继续说:“但我还欠他一个人情……‘清党’的时候……”
“是他带你出来的?”三叔问。
吴邪愣了愣,应道:“是呀。”
吴三省闻言皱了眉,喃喃道:“不应该呀。”
吴邪也疑惑起来。一出狱,他就给家里发了电报报平安,从家里回执的电报来看,两位叔叔和中共方面一直在试图将他救出来,并花了不小的功夫。他当时便以为,张起灵就是那个被找来救他的人,他甚至一度将张起灵当做了中共在国民党的卧底……现在看来,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吴三省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他是主动救你的。你小子,不老实啊。”
吴邪连忙摇头摆手:“不不不,我真的不明白——大概是他还念及着日本留学的同胞情?”
或者说是……对曾经那么迷恋他的自己的,一个举手之劳?
吴邪表情还是疑惑震惊,内心却酸楚。幸好他三叔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提及了自己此次回上海的目的之一:居然是劝他入党。
吴邪小时候跟着熟读圣贤书的父亲,摇头晃脑地读遍了诸子百家,最爱的还是道家学说。或许是他本性向善,不与世争,顺应自然、清静无为的思想的确与他更为契合。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中国的现状无动于衷,去日本学医是为了救国,暗中为中共传递情报也是为了救国,他虽然没有直接走上战场与敌肉搏,却也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尽到了自己应尽能尽的责任。
那么,他还要入党吗?
午休的一个小时,三叔用难得一见的耐性跟他分析了入党的好处、党的前途、党对他这样的青年才俊的强烈需求,足够动情晓理。吴邪照例陷入了犹豫不决的境地,他三叔也不催他,说完就回组织所在地了。
“过几天我会去南昌,到时候你小子再把决定告诉我,也行。”
吴邪点点头,目送吴三省坐上黄包车离开。往诊室走的时候,他看见搭在沙发扶手的那床薄毯,忽然想到张起灵。
如今国共的关系如此紧张……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会再有什么“除党”、“灭党”运动,他若是入了共产党,是不是从此就和他站到了对立面?
吴邪闭上眼咬咬牙,无声地叹气。
这个时候,想他干什么。
他将毯子叠好放进柜子,把三叔留下的“入党申请书”也一并放了进去。
七月末的白天仍旧长于黑夜。
这几日张起灵明显来得少了,似乎是因为局势渐渐吃紧。吴邪最近订了报纸看,也买了几册宣扬马克思主义的书籍重温,但这些书他都不敢在明面上摆着,因为不知是不是张起灵来得太勤,国民党的军官们似乎也把这里当做了他们的一个据点,家里的太太小姐有了什么小病小痛的都往他这儿跑,更有甚者,直接借看病为由,对关医生不断暗送秋波。
吴邪哭笑不得,惹不起各位军官,只敢尽责地尽着自己的本分,但偶尔也会做些额外的事——例如,某某的太太最近老是小腹痛,来这里看病时,自来熟地和医生聊起自己丈夫最近的活动。
这里真是一个,天然的情报处。
吴邪最终没有在入党申请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也许别人会骂他是懦夫,认为他没有社会责任感,不具备真正的爱国精神……但他只是遵循了自己心里的声音——他想见张起灵,每天都想见。
所以他连和他对立的任何可能都不想去尝试。
意识到这一点时,吴邪正躺在夜晚的卧室里,用力平复梦境带来的欲望冲击。单人床靠着窗户,他拉开窗帘,躺在床上看着布满繁星的夜空。
和东京的夜晚,一模一样。
他本以为,自日本一别至今,他已经为忘记张起灵做了充足的准备。多年的无联系成功淡化了被欺瞒的痛苦,却没想到所有努力全部在与张起灵重逢后变得不堪一击。他这才明白,自己是如此地思念他,思念得梦见还不够,还要把自己埋进薄被里,喘息着自渎,闭着眼回忆张起灵压着他时,那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无法忽视的体积感,以及那人情动时绯红的脸颊、沿着额角急速下坠的汗珠——
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