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的声音让才开了一条缝的门迅速合上了。吴邪听见落锁声便放弃了挣扎,只在平复喘息的间隙冷声说:“我念少校是朋友,故来此求助,奈何少校当我是风月场上的伶人,恕吴邪无法承情。”
他想起身,但失败了。张起灵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臂。
“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他语速极快地说,“但我最希望的是,能凭以前的身份。”
他的眼里不无祈求。
吴邪没动,也没有说话。他偏头看向其他地方,眼神扫过色调深沉的办公室,移向树叶阴翳的窗户。
然后他感觉张起灵俯身抱住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反抗,便整个人倾倒过来,像是把全身都依靠在了他身上。
张起灵很少有这么示弱的一面。吴邪在心里叹了口气,终是伸手环住了他。
这种靠在身体上的重量感,和记忆里的感觉是那样严丝合缝地重叠,让吴邪恍惚中回到东京飘雪的夜。穷学生开不起暖气,他们亲密够了,抱在一起取着暖,不知怎么地就说到了对未来的设想。
“……我自然是要开医馆的,请两三个护士,带着我的张助手,一起把吴氏医馆开得杭州闻名!”
张起灵当时专注地凝视着他的眉飞色舞,把他激动得探出被子的手拉到自己热乎乎的肚子上暖着,又把他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按进怀里。
现在才想起,那时的张起灵,并没有答应他的自作多情。多可笑,他擅自把他加进自己的未来,哪里知道对方的未来是否真的允许他参与?
早就没了什么吴医生、张助手,有的只是关医生、张少校。
世事无常,多情自扰。
回诊所后,吴邪想办法和中共方面接了头,告诉他们自己找到了救三叔的方法,但没有详加说明。他估计那边能猜到——因为张起灵之后,来得真的太勤了——可他已经没有心情去管他们会怎么想了。
就算是找了党国内部人员帮忙,那也是吴邪个人的行为,与吴三省无关。吴邪这样想着,然后看向端坐在木椅上闭目养神的张起灵。
以前在东京,总是吴邪坐在学校门卫室等他,等他下了课,二人欢欢喜喜地见了面,去做尽能做之事;现在换了张起灵坐在候诊室等,等吴邪忙完所有的病号,好做尽该做之事。
吴邪忍不住问他:“你每天很闲?”
张起灵摇摇头,并不说话。他总有提高效率的办法。
吴邪虽疑惑过,这闷油瓶整天都找得到时间来找他,是不是已经被架空了权力没事干,但他从没开口问过。
……即使他们已经重新在一起了,却仍像隔着层什么,无法坦诚相待。
东京的公寓旁,有一条水深才到小腿的小河。在难得相聚的夏日里,他们会穿着背心短裤在河里赤足摸鱼,还经常摸着摸着就开始相互泼水,泼得双双都像是刚从河里被捞回来的,回公寓时老是被管理员拉着问:“大丈夫?大丈夫?”
如今张起灵居然在上海也发现了一条这样的河,不忙的时候会带吴邪去那儿玩。到底心境不一样,吴邪再没像以前那样毫无嫌隙地往张起灵身上扑,张起灵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越发喜欢提着一桶河水将吴邪从头浇到尾。
吴邪只有生气的样子和那时最像,他会咬牙切齿地喊张起灵,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被推出来的。打又打不过,他气急败坏地站在河里,拎起脚边的水桶就往张起灵身上泼,全然忘记那桶里是他们忙碌一下午捉到的战利品。
玩得差不多了,吴邪身为医生的职业病就会发作,必须擦干头发换掉湿衣服才能往回走,而且回家还要洗热水澡,不然患上感冒热伤风,引发这样那样的病就不好了。
每到这个时候,张起灵会很满足,而他的满足开始毫不吝惜地展现在心情上和行动上,甚至在接吻的间隙中也能说出“若是感冒/肺炎就一起得”之类的荒唐话。渐渐地,吴邪总能听见那些太太小姐们在背后对张起灵的议论,说什么“原来张先生也是会笑的”,尔后他才知道,张起灵之前在国民党,过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
不苟言笑,亲而难犯。哪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
时间转眼到了九月初。
吴邪在前几天获得了和三叔见面的机会,老狐狸被张起灵托关系从广东带回了上海,在狱中面色不太好,消瘦,但精神还是不错,也有余力询问吴邪近来的情况。吴邪选了些和张起灵无关的事情细细说了,但深谙人心如吴三省,自然能通过吴邪的表现,推断出自家大侄子是通过谁的关系才见得了他,一阵长叹后,只嘱咐吴邪小心行事。
“三叔别的要求不多,只望我老吴家的独苗苗,在这世上能傲气地活着,不吃暗亏,不受委屈。”
吴邪知道三叔定是看出了什么。他明白三叔的意思,也有着身为吴家长孙的骨气,但他和张起灵在一起并不算吃亏委屈。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让他离开张起灵……不论对他自己还是对张起灵来说,可能都是一件难事。
见过面确认了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