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原以为孙思邈既已询问了何人,便该是有意前往的,而且医者仁心,李恪又是亲自来此,孙思邈断没有回绝的道理。
可不料孙思邈听了李恪的话,当即摇了摇头道:“如若病的是杜相,请恕老道不能前往。”
杜如晦为官勤恳,事必躬亲,在朝野内外颇多赞誉,可谓古之少有的贤相。
李恪原本以为只要他说出了杜如晦的名字,孙思邈自当乐于援手,可大为出乎李恪意料的当李恪说出患病之人是杜如晦时,孙思邈竟断然拒绝了。
莫非他们二人曾有仇怨?
李恪这么想了想,可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无论是杜如晦还是孙思邈,都非心胸狭隘之人,他们两之间纵有些间隙,也不至于叫孙思邈见死不救。
李恪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真人为何不愿救治杜相?”
孙思邈叹了口气,回道:“三年之前,老道曾奉皇命入宫,在宫中曾见过杜相一眼,那时老夫便曾同杜相说过,他累日操劳,心血早已过透,若不仔细调理,寿命便在五年之内。如今看来,杜相并未曾把老道的话听在心里,反倒变本加厉,原本五年的寿命竟只三年便损耗殆尽了。”
李恪听着孙思邈的话,终于明白了过来。
原来三年前孙思邈就曾为杜如晦确过诊,要杜如晦静心休养,但杜如晦官拜宰相,亦非渎职之人,诸多冗务加身,杜如晦想要抽身谈何容易,此事就算李世民同意,杜如晦自己也闲不下来。
李恪道:“既然真人也知杜相之疾,想必已有腹稿在胸,真人何不随小子回京,救杜相一命。”
孙思邈听了李恪的话,依旧摇了摇头道:“老道行医,从来只救想活之人,杜相自己求死,谁人都救不得他。”
三年前,孙思邈便曾出言告诫过杜如晦,不过杜如晦未曾听孙思邈之言,在孙思邈的眼中,杜如晦之行于求死无异。
李恪只得道:“真人为医,杜相也为医,只不过真人医的是人,而杜相医的是国,所谓医者仁心,杜相于国有功,真人若能救他,便等同救了许多百姓,真人何不随我走这一趟呢?”
孙思邈道:“非是老道不肯救杜相,而是三年前老道已经救过了,不过杜相未听老道之言,依旧沉溺官场而已。”
孙思邈三年前便曾救过杜如晦?李恪不知孙思邈的意思,于是问道:“真人之言何意?”
孙思邈回道:“三年前老道还在长安之时便看出了杜相的隐疾,曾要杜相随老道一同来终南修道,静心养性,十年内身子便能大好。然杜相不愿去京离官,回绝了老夫之邀,老道还能如何救他?”
李恪听了孙思邈的话,这才明白过来,难怪杜如晦突患重疾,尚能安然处之,原来早在三年之前杜如晦便已经预料到了今日之果。
杜如晦拒绝了孙思邈,不愿辞官随他修道,倒也不算因为贪图富贵。
因为杜如晦已然爵封国公,食邑千户,就算他挂印辞官,一生依旧可保富贵,杜如晦放不下的不是官职,而是他们君臣一同打下的大唐江山,是天下百姓。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在这一刻,李恪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明知将死,杜如晦依旧操心国事,一刻放不下手中的政务,这样的人岂非就是这诗中所写的模样吗?
其实本质上来说,杜如晦和孙思邈并没有什么不同,杜如晦治国安民,孙思邈著书医人,都是为了使人活命,只不过是入世和出世的区别罢了。
孙思邈这么一说,无论于公于私,李恪都非救杜如晦不可了。
不过孙思邈性子也倔,他已认定了杜如晦自己求死,救之无用,李恪想要说服他实在是难比登天,李恪无奈,只能想了其他的法子。
李恪想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
既然孙思邈为遗泽后世,留在终南山中一心著书,那李恪何不就投其所好,用药方来与孙思邈交易,要他去往长安救人?
李恪对孙思邈问道:“小子听闻真人现在药庐著书,以此留一身医术于后人,却不知真人的医书著地如何了?”
孙思邈不知李恪为何突然会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道:“老道才疏学浅,岂敢言著书二字,老道不过感世间方药本草部秩浩繁,若是病者生患,仓卒间求检不易,恐误了诊时,这才耗半生寻得各处良方,删繁去复,一一验证,将他们汇于一册罢了。”
李恪闻言,俯身拜道:“天下医方甚多,浩如烟海,真人能以一己之力将其收齐,而后一一检正,汇编成册实非易事,小子佩服。”
孙思邈谦虚道:“殿下言重了,老道不过采众人之长,做些整编之事,当不得殿下盛赞。”
李恪道:“小子虽年少,却也从不虚言,小子所言每一个字句,均起自本心。不过小子虽为从医,但于医道却也有些兴趣,正有一个方子想向真人求证。”
孙思邈闻言,只当李恪当真有甚不明之处,于是道:“殿下但请直言,老道必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