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远的话总有一种魔力,他说这指环可以辟邪,我就真的感到被护佑,疲惫的时候伸手摸一下,心里会好受一些。
某次被袁大夫发现,他略眯着眼将其看清,又望向我,表情变幻莫测、意味深长,最后出声问道:“他送给你了?”
“嗯。”我被看得心虚,“这有什么来历么?”
“罢了。”他摇了摇头,答非所问,“你既然收下了,好好保管便是。”
我胡乱应了一声,莫名觉得自己的身价随着这小巧的一枚突飞猛进。
我暂时无法分心去研究指环的来历,焦虑的情绪一天比一天扩散,头疼也与日俱增,直到薛远趁着夜色出击,我根本无法入眠。
后世的记载很模糊,只说薛远的这一队轻骑神出鬼没、犹如天降,如今我身在此处,才知道条件严苛,这其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是以险取胜,以命相搏。
我几乎枯守了一夜,熬到外面的天穹褪去深色,报捷的声音却迟迟没有传来。
不对,这和我记忆中的史料不一样。心脏不受控制地慌乱跳动,我坐立难安,交握的手指紧紧扣住指环,气温很低,掌心却起了虚汗。
薛远应当在天明之前得胜。这样重大的事件,就算战斗细节没有记载下来,关键的时刻是会记错的吗?难道有哪里出了差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伴随着纪录片的片段,薛远那时的话语与神情在脑海中一次次重映,终于化作一股力量,推动着我向外走出:“我要见齐副将。”
到场之后,愈发觉得异常,我尽力保持冷静:“为什么援军没动?”
齐副将也是看着我从棺材里出来的,这么长时间算是有些交情,但此刻事关紧要,没有多余的好脸色:“要等将军发出的信号。”
“那就来不及了。”我换了口气,直视着他,“将军说过,最迟卯时日出之前,必须出援。”
背上缓缓滑下一滴冷汗,这或许是我这辈子扯过的最大的谎。
他似乎已在动摇,但仍然坚持:“你可知道军无二令?”
“有此物为证。”我抬起手,指环泛着幽微的冷光。
他瞳孔一缩,略一沉吟便不再犹豫,回身要走,又叮嘱我:“你也跟上。”
我再次换了一口气,将隐约发抖的指尖攥紧。如果我说错了,扰乱了战局,怕是要提着脑袋去看即将升起的太阳。
冷风猎猎,夹杂着血腥味迎面扑来,地势起伏,战马颠簸,五脏六腑都要搅在一起,神智似乎也要紊乱。
援军赶到得尚且及时,西戎人阵势已乱,溃不成军,但哪里都找不到薛远的影子。
东方露白,朦胧的晨雾中,终于与一支残余的队伍会合。
骑兵浑身浴血,唇上干燥开裂,两眼有些失神:“将军,将军他……”
他没有说下去。
耳畔嗡鸣,我机械地转过头,紧盯着齐副将,像是要抢夺什么,开口时才发觉嗓眼腥甜,干涩得难以出声:“薛远他在这儿,他应当在这儿。”
“西戎人还没走远,军心不能乱。”
齐副将面色沉重,显然听懂了我的意思,大声下令:“立帅旗,称关口已破。”
“等等,你要去哪儿?”
我将他的声音狠狠甩到身后,逆着逐渐明亮的朝阳,扬鞭策马。
不可能。
薛远不可能死在这里,他的命运绝不该是这样。他还没有横渡璃江,还没有封侯拜将,还没有抵达漫长时间的另一端,遇见那个一无所知的我。
关中岔路繁多,背阴处仍然昏暗而潮湿,横生的草木泛着腥气。风冷得像铁刃,浑身的血液似乎在沸腾,我完全凭着本能前进,终于在一处岔路口勒马。
胸口滚烫,仿佛有什么要破碎而出,我下意识地伸手捂住,隔着衣服感觉到玉环的存在。是你带我来到这儿的,带我来到十五岁的薛远面前,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刻?那么我现在应当如何是好?
忽然,一片空白的脑海中闪现一个线索。我咳了几下,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哨音,悠长而清亮,似乎可以穿透此刻日夜交汇的混沌。
心脏一下下捶着,前方的昏暗处,响起马蹄声。不是错觉,由远及近逐渐清晰,出现在视线中——马上没有人。
胸前的白点在一片深色中格外鲜明,是追雪,独自一瘸一拐地向我奔来。
我连忙下马,上前去抱住它的脖子,响鼻的热气扑到耳边,我摸了一手已经开始凝固的血迹。
“带我去找他,求你了,我要找到他。”我的声音变了调,在发抖。
太阳已经升起,明亮的晨光稀释薄雾,照见低洼地里,一个浑身是血的、我格外熟悉的身影。
“薛远!”我几步跑过去,跪倒在地,颤抖着手不知该怎么扶起他。
他的胸口上下起伏,气息微弱,嗓音嘶哑:“阿玉?”
颠簸的魂魄此刻终于归位,仿佛重获新生,我深深叹出一口气,不顾血浆的湿滑,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