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些安排妥当,内阁运转起来,谢祯逐渐多了许多空闲,可是蓝蔚却开始上班了,这样就又要等蓝蔚休沐才能温存了。
于是之前说要出宫见证的纸钞推广,也好不容易等到休沐日,才能微服轻驾着去看。下了车驾,值班的护卫也散入人群了,谢祯指了指酒楼二楼,又指了指对面显然新装修的阔门店铺,示意蓝蔚二选一。
蓝蔚牵着景云,自她进宫以来,谢祯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喜欢这位宫里的新主人。可能因着蓝蔚相对更亲和一点,景云和三火她们无论是谁,跟蓝蔚混熟了都可以随口逗趣,但显然就算她们把谢祯当作亲人也是当作大家长那种角色,要完全卸下敬畏是不能的。
谢祯当然不嫉妒,她自认天性也不爱被开玩笑。蓝蔚和景云她们处得越好,谢祯越乐见其成,毕竟,如果谢祯能活到比如二十五年以后,平稳地送景云登了基,她们老年妻妻还得看看这皇妹的脸色。
“也没什么危险的,我们直接去那家票号边上看吧。”蓝蔚和景云商量了一下,给出了共同的答案。
谢祯自然应允,不久,这家看似新锐浮躁,但其实背景深厚的——利率是大燕最清楚钱粮形势的那批人定的、东家是姚诚思支持的、地是谢祯给的——票号,唱起了戏。
先是票号里面嘈杂着,惹得行人纷纷驻步,没一会儿,一个人肩背着数贯铜钱,还费力抱着一大筐钱,头也不回地从里头出来往西面走去——或者说是挪吧。
宋朝用铁钱的时候距今也不算特别久远,老人也听说过上街买个绢要雇一个壮汉扛钱的奇景,因为元朝后期糟糕的货币制度,许多人矛盾地认为白银稀罕却又不信任白银,最后使得不少老人反而把扛钱的故事视为宋朝繁华的传闻佐证讲给子孙听,因此此情此景,就算是燕京城里的人,也不由得驻足观看了。
京城的大爷显然热情还有点好事,一位便上前问那男人怎么回事。
“我家哥儿糊涂被这奸商骗了,将他几年进项换作几张薄薄的纸,还说要出趟远门拿这去南边儿换好东西,我趁他不在赶紧来找他们说道,也算是抢救回来了。”
大爷“噢噢”两声,那人抱着一大筐子也累了,就把铜钱筐往路边上一放,一屁股坐在了筐上,看上去还有几分警惕。大爷本来问完也站在路边该袖手旁观了,但见他行事如此,不由得又多嘴问他:“你这也有七八贯铜钱了,换个十两银子,带着就轻便多了,怎么?是那家不给你换?”
男子瞪了眼睛:“怎么不换,那奸商说是随意存取兑银,偏是他越随意,我越不信他。我们寻常人家用什么银子,我就爱铜钱。”
“可你家哥儿要去南边采买,铜钱可不好带呀,你总不能让他和你一样背着箩筐走走歇歇吧,那花上十年他也走不回来啊。”这是一个中年妇人,她穿着讲究不少,提着个装了糕点的篮子,正是刚才看热闹驻的脚,男子不搭腔,她又继续问,“哎,你说这里能不能铜钱换那个纸再换成银子啊,我闺女也很有想法的,她老说该用银角子还是用银角子,天天搬来搬去累死了哟。”
“你家闺女累死,我家儿子可没那么娇气。”男子嘴上这么说,但看表情松动了不少,不一会儿,一个文文弱弱的男孩从西边人群里挤出来,大喊一声“爹”满脸的不赞同。
妇人就促狭地笑了,带着她那点南方口音絮叨倒是不冲,却让男子脸上分外挂不住:“我家闺女在军中呢,也不知道谁家会更娇气一点?”
“这戏剧冲突安排得很好啊。”蓝蔚悄悄在谢祯耳边说,呼出来的气挠得痒痒的。
谢祯也觉得如此,办事的人很值得被嘉奖一下。
男孩大声和他爹争执起来,台词设计得巧妙,吵着吵着把票号的模式、利息都讲了出来,人群自然议论这换个地方存钱还能有赚头的事情,虽然许多都不信天上要掉馅饼。
末了那大爷在一边帮腔:“你家哥儿一说我明白多了,一想也是,你说人家奸商,你拿那什么纸钞找人兑换,不是把真金白银都能兑换出来嘛,人家为了省功夫做的好事儿,山西那边早推行开了倒是咱们燕京人没赶上潮流了——不是我说你,你屁股底下坐的是什么就嚷嚷人家奸商,我看人家诚信得很呢。”
这边戏没唱罢,那边一个面露忧愁的书生从人群里出来,拉住文弱男孩问他:“贤弟,他家纸钞是什么模样?”
文弱男孩从男子那里半抢过铜钱,跑进票号里又很快出来,手上便拿了一张崭新的纸钞:“喏,就是这样,你看这里的钞码,再看这里的印章,都说明是他们家的,据说山西几家票号的纸钞都是这个板式,钞码也是延续互通的,只有印章不一样,但去别家票号也可以兑钱。”
“唉,唉,我错怪我大姨家了。”书生接下来便讲了个故事,说是自己老父生了怪病,需长久针灸吃药,家中渐渐难以为继,便写信给远在四川据说风生水起的大姨,没想到大姨就轻飘飘回了一封装着这样纸钞的信件,书生父亲也是元末用过纸钞的,谁都知道元末的时候就和废纸一样不值钱了,现在更是烧火都嫌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