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被他踢也不躲,反而晃了晃神,曲泠脾气不好,当年在春日宴时碰着难缠的客人,受了伤,他替曲泠上药,曲泠疼狠了,会骂客人,骂他们杀千刀,有时也会骂初六没轻没重,分明他已经极轻了。
不知怎的,竟让初六生出几分扭曲的快意,他跪坐在一旁,小心地碰着曲泠的手,低声道:“主子,对不住……”
曲泠骂道:“滚。”
初六静了静,凑了过去,说:“主子,我给你把绳子解开,你不要想着跑,你跑不出去的。”
曲泠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初六双手环抱住曲泠,当真慢慢地为他解开绑紧的麻绳,轻声说:“你要是逃跑被抓住,就不是绑住手了,他们并不在意你是不是全须全尾的——明白吗?”
曲泠眼神微动,道:“他们,是谁?”
初六笑了笑,轻轻蹭了蹭曲泠的脸颊,说:“依主子的聪明,难道猜不到吗?”
曲泠别过脸,冷声道:“方霄云,周崎是方霄云的人?”
初六不置可否。
须臾,曲泠突然道:“你瘦了许多。”
初六似乎是有些开心,他抿嘴笑了笑,眼上的嫣红胎记像是都舒展开来,道:“主子——”
曲泠说:“你为什么会和方霄云在一起?”
麻绳绳扣解开,初六揉捏着曲泠发麻的手臂,冷不丁的,曲泠抓住床边的竹枕狠狠砸在初六头上,初六闷哼了声,整个人也被曲泠推了开去。
曲泠挣扎着爬了起来,想也不想就往外跑,可手刚抓在门上,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擦着他的手,钉在了门上。
曲泠僵了僵,他回过头,就见初六坐在地上看着他,抬着手,袖里的弩箭隐有寒芒闪烁。
初六额角红了大块,脸上却似哭似笑,神情癫狂又阴郁,说:“走啊,再走一步,下一箭射的就是主子的腿了。”
初六说:“我说过,你走不了。”
“我走不了,主子也走不了。”
第99章
二人对峙了片刻,曲泠面无表情地看着初六,眼神冷漠至极,初六撑着床站起了身,说:“主子,听话吧。”
曲泠说:“滚。”
初六浑然不觉,问道:“手还疼不疼?”
疼自然是疼的,他被麻绳绑了许久,勒得紧,手腕都发麻,又从床上摔下来结结实实地压了个正着,手没断也疼。曲泠烦躁不已,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初六,权衡着如何夺了他袖中弩箭,就见初六脚下踉跄了一步,苍白的脸颊陡然浮现不正常的红潮,竟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曲泠心中微动,当机立断抓住门堪堪打开一道缝隙,身后初六嘶声叫了句:“曲泠!”
曲泠没有犹豫,他打开门,却见门外站了个男人。
二人直接打了个照面。
男人高鼻深目,嘴唇削薄,面色透着病态的白,大抵是不惑之年,却生了满头银发。他冷淡地看着曲泠,竟让曲泠心中生出几分寒意,下意识地攥紧了门框,浑身都绷紧了。
方霄云。
突然,曲泠手臂一紧,是初六拽了他一把,自己却上前了一步,站在曲泠身前。
方霄云慢慢走入屋内,曲泠才发现他右臂空荡荡的,冷不丁的想起许久之前听过的江湖传言,陆酩斩断了方霄云的手臂。
屋中透出死一般的寂静,谁都没有开口,不知过了多久,方霄云对初六说:“摘了他头上的发簪。”
曲泠后退了一步。
方霄云竟笑了笑,说:“不愿意?那就换你的手吧。”
曲泠嘲道:“方前辈吧,你说你在江湖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拿这么不入流的手段威胁一个后辈,传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
方霄云不恼,道:“你当他陆家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
曲泠揉了揉自己的手,道:“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陆酩是真正的君子,”他讽刺道,“而且他什么年纪,你又多大岁数,总不能是他爹得罪了你,你打不过,就欺负人家儿子吧——”
曲泠一顿,恍然笑道,“不,你败给了陆酩。”
方霄云脸色倏然冷了下来,初六心中一紧,抓住曲泠的手,伸手拔去了他头上的发簪,曲泠如墨似的长发散落着披了满肩。
曲泠瞪了眼初六,淡淡道:“你拿我威胁陆酩有什么用,谁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陆家庄上下巴不得你杀了我,从此消失得干干净净。”
方霄云说:“陆酩舍不得你死就够了。”
曲泠霍然抬头看着方霄云,方霄云扯了扯嘴角,说:“不过区区一个倌儿,竟让陆酩和叶小楼一起出手,将临州翻了个底朝天。”
曲泠心中一下子变得酸酸软软的,他想,陆酩一定急坏了。
叶小楼竟也会帮他——曲泠轻轻吐出口气,朝方霄云一笑,装模作样地叹气,道:“谁说不是呢,天生我作祸水,赐我这么一张脸——哎,没办法,真是没办法。”
方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