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地歇了一宿,翌日清晨,叶雪舟揉着惺忪的睡眼推门而出时,便被迎面而来的一阵寒风刮得快要站不住。马车停在驿站外,斛律飞已将霍忠尧留给他的全副家当收拾妥当,正坐在门口支起的帐篷下,抓着一张大烧饼,捧着一碗小米粥风卷残云。
“雪舟先生!”斛律飞冲他挥了挥手,“快来吃烧饼,热腾腾的,刚刚出炉。”
叶雪舟打着哈欠走过去,挨着他坐下,睁大眼睛盯着他眼眶下方浓浓的黑眼圈:“昨晚没睡好?”
斛律飞啃了烧饼一大口:“一闭眼我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心里一会儿酸一会儿甜的。”
“啧啧,又在想将军?”叶雪舟从烧饼上扯了一小块塞进嘴里,蠕动着腮帮子斜眼看他,“有没有想我啊?”
斛律飞脸上红扑扑的低下头去:“想将军的时候心里酸酸的,想你的时候,心里甜甜的。”
“这还差不多。”叶雪舟脸上的笑容像冰雪初融一样,暖暖地化开了。
两人并肩坐在门口,一边吃着小米粥与烧饼,一边商量着接下来该去哪儿。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往东上,二是往南下。建康以南的大片区域如今已被赤炎教渗透,因此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往东。
主意一定,两人便上了路。叶雪舟昨日闹腾了一整宿,今日有些倦懒,上路之后便裹着厚厚的狐皮裘衣,抱着汤婆子,在暖烘烘的车厢里熟睡。也不知过了多久,睡得正香时,忽然整个人颠了一下,脑门砰地一声撞出了一个青包,他吃痛地揉着额头睁开眼睛,掀开挡帘,不禁眼前一亮。
只见马车外风雪交加,天地苍茫一色。叶雪舟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他在江南生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蔚为壮观的景象。
“今年冬天好像特别冷呢。”叶雪舟拉开驾驶位正后方的拉窗,双臂搭在窗棂上,探头对正在赶车的斛律飞说道,“这都赶了半天的路了,要不接下来的路换我来赶吧?”
“我没事!”斛律飞挥动长鞭,头也不回,“雪舟先生才是,昨晚一定累坏了吧,今天你就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管。”
叶雪舟盯着斛律飞的后脑勺,忽然恶作剧心起,忍不住凑过去,叭地在斛律飞侧脸上亲了一口。斛律飞猝不及防地挨了这么一下,哇啊啊地一声大叫,手里缰绳一拽,车身也跟着东摇西摆地晃了起来。
马车迎着风雪一路疾驰,不多时来到了京口一带。京口位于南北齐交界之间,原本也是个富庶之地,可自从南北分立对峙之后,京口就成了四战之地,常年饱受战火侵扰,早已民生凋敝,十户九空。
正午时分,两人来到了一处驿站,驿站旁有一家面馆,那卤汁味香飘十里,令闻者无不饥肠辘辘。两人决定在此稍作休息,斛律飞叫了两份打卤面,叶雪舟慰劳似的将斛律飞的手握在掌心搓了搓,不断地呵气。
“咱们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尸横遍野、寸草不生的景象,雪舟先生,往东走真的是对的吗?”
叶雪舟沉吟着正要发话,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惨叫。
“怎么回事?”斛律飞循声望去,见远处有几个耸动的人影。
叶雪舟皱着眉头:“似乎是女人与小孩的嚎哭声。”
两人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决定一起过去看看。走近之后才发现,原来是几名流民打扮的男子将一个拼命挣扎尖叫的女人按倒在草丛中,正在行那猥亵龌龊之事。而就在他们身后,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正坐在一个男人的尸体旁边,嚎啕大哭。
时值乱世,在荒郊野外之类的法外之地,这种恃强凌弱之事时有发生,屡见不鲜。斛律飞最是看不惯这种行径,捡起脚边一块石头边冲上去,往那施暴的男子背上一砸,厉声喝道:“快放开她!”
斛律飞力量非比寻常,这一石头当场将那名施暴的男子砸得吐血,其余流民一见来的是个人高马大的胡人,登时脸色大变,哪里还有施暴的心情,吓得掉头便落荒而逃。
“他们为什么这么怕我?”斛律飞本来已经摆出架势,准备与这些人大干一架,结果还没开打战斗就结束了,他一头雾水地看着身后的叶雪舟,“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他们看你是个胡人,穿着打扮也算贵气,大概误以为你是北齐的胡人高官,怕惹你不起吧?”
叶雪舟走到女人面前,见那女人披头散发,衣衫也被撕扯得凌乱,便把自己身上的狐皮裘子脱下,披在女人身上,将她搀扶起身。
“多谢两位救命之恩!”女人将孩子搂在怀里,颤巍巍地道。
斛律飞见这母子俩饿得面黄肌瘦,又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便主动提出请她们一起吃碗面。母子俩一听,仿佛遇见了神仙,连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着斛律飞与叶雪舟鞠躬致谢。
回到面馆时,正好面也上来了。斛律飞又重新多叫了两碗面,几个烧饼,把自己的那一碗让给了母子俩。那小孩手脚脏兮兮的,脸蛋瘦得凹陷了下去。一看到打卤面,两只眼睛便闪闪发光,狼吞虎咽地大口大口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