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橘他们先回了趟太和村自家的老屋,把卢永安的骨灰盒放在了爷爷的灵位旁边,然后简单地拜了拜爷爷。
今天已经有点晚了,她打算明天上午再去爷爷的墓地把卢永安安置好。
然后她又赶回了余秀家,秉承着最后一丝人情,在余秀的灵堂祭拜了一会。
上完三柱香刚准备走时,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橘子吗?”
卢橘转过身,瞧着那个女子熟悉的眉眼,想起了是谁。
翠娘。
灵堂灯火通明,烛光长亮,照得翠娘的脸庞明亮许多。
翠娘本来跟着自己的母亲在一旁叠纸元宝。她和余秀家就是邻居,虽说邻里关系未必有多和睦,但这么多年住下来了,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到位,不然又会被村里的人说闲话。
可这些年,他们家,因为自己,被说的还算少吗。
翠娘看着母亲明明才四十多,却已两鬓斑白的头发,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她沉默地忍受着村里的妇人聚在一起,边手里折着祭祀亡人的元宝一边却又在饶舌秘辛八卦,更何况主角之一还是她好友的父亲。
她庆幸此刻卢橘不在,不然听到这些话内心怕是又要难过了。以往每每她和她出街,路过的婆娘总会指指点点,卢橘不会驳斥, 但会肉眼可见地沉默下来。
后来卢橘终于考出去了,她打心眼里替她高兴。卢橘也给她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但翠娘一次也没找过她。
她懂得不多,但就是再蠢也知道,卢橘拼了命想逃离澜河镇是为了什么。
好不容易抓住一丝光明,就不要再被地狱里的恶鬼缠身了。
可她就在随意转头打量来往凭吊的众人时,一眼看到了卢橘,她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
“橘子。”脱口而出的是多年条件反射下意识反应的昵称。
卢橘转过头,在认出翠娘后,大脑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是再遇故人的欣然。
翠娘并不多么漂亮,但她眉目舒淡,细个高挑,走起路来稳当又谨慎,完全不见当时一副木讷不语的样子,讲起话来又带着一股平静的心情。
但她似乎穿衣风格还是没怎么变,以前爱穿花花绿绿的衣服,现在也是,红绿上身,却不再让人觉得土气,倒是多了一种别样的风味。
她们少时,谈论的最多的就是衣服。那时澜河镇还不怎么流行买衣服,都是自己买了布找裁缝去做,商量自个喜欢的样式。
什么款式新潮,她们就做什么。卢橘是没钱做衣服的,但她去县城里上学见得多想法也多,可以帮翠娘出出主意,打打下手。
可翠娘总是犹豫的,去布店十回,真正会买下布的不超两回,每次去了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却总狠不下心买匹布。
她就是这样的人,表面不显,实则心里早已欢喜得紧,可却总不敢冒头,看别人都买了都做了,这时她才敢试着去跟风。
“翠娘,好久没见了。”卢橘上前拉住了翠娘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丝埋怨,怨她怎么这么多年了都不主动联系自己。
翠娘嘴唇嚅嗫了几下,却又转到了完全不相关的话题上:“橘子,我昨儿个新买了几匹布,你跟我去房间里瞧瞧样式。”
其实澜河镇也已经在慢慢发展了,现在的人们完全不必量体裁衣,想要什么样的衣服去城里买就是了,但镇上总有一些守旧的人,觉得沿袭下来的旧俗就是最好的。
身后的宋岛已经见风使舵地回到车里等卢橘了,让两姑娘好好叙叙旧。
卢橘跟着翠娘回到了她的房间,刚进去,好几匹崭新的红艳艳的布就映入她的眼帘,就那么直接铺在床上,一层叠一层,像小山峰似的层峦叠嶂。
一看就是,做嫁衣用的。
除此之外,桌子上也堆满了各种结婚用品,喜碗喜碟,喜蛋喜烟。
卢橘惊讶地顿了顿脚步,“翠娘,你这是......?”
翠娘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慢慢抚上了这几匹红布,“我的婚期定下来了,下月初十,男方找人算的黄道吉日,宜嫁娶。”
“怎么这么快......”
“我妈找的隔壁村的一个鳏夫,她觉得我再这样拖下去年纪大了就更没人要了,也只有这样的人不会嫌弃我蠢笨。”
卢橘一阵沉默,她知道澜河镇上的女性,运气好点像她这样能考出去,一般的也就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的命。
但她不希望翠娘最后落得这样的人生,一眼看得到头,前程明明如同落了灰的坛子,却干净得像是一尘不染。
“翠娘,你愿意吗,你要是不愿的话,我可以带你走,我现在在沪市已经上班了......”说着说着,卢橘陡然停住了。
她突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身份转换,就像是六年前想要资助她出去上学的宋岛。
可翠娘呢,未必是当时的她。
命运轮回,却不会重复。
翠娘在这里生在这里长,